499.第499章 孰得?孰舍?(二)
這就是淵牢?
那個把小甘關了千年之久、讓她這個蟲族散仙都無路可逃的虛境牢籠?
真是無趣啊……怪不得小甘那麼喜歡損人、從來嘴上都不留德的性子,也會被這裡生生磨得寡言少語,在這百餘年間都恨不得一句話都不和旁人講。
柳謙君在黑暗裡默默走了許久,也沒能再次見到那個身著墨綠長衫的「熟悉」身影。
似乎是知道她已暫時從心魔中脫逃了出來,那化身甘小甘昔年模樣的魔障便隱入了這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裡,再沒有現過身。
她看似隨意地將雙手垂在了身側,一步一步地悠然踱步在這空曠的虛境里,然而垂落的十指間依舊毫無停歇地裊裊淌下了猩紅的血流,讓她牙色的衣衫兩邊染上了觸目驚心的赤色,如同能夠辟邪的詭異符咒,讓在暗裡窺伺的魔障們不敢動彈,更別說像「甘小甘」那樣、欺近到她的身前了。
她已記不清自己在這幽沉黑暗裡走了多久,更懶得和這一路上顯然就在她咫尺之遙、卻一直未敢出手的魔障們耽擱辰光——即使早已成了地仙之身,可柳謙君心知肚明,這些從她心裡生出來的魔障們,是不可能輕而易舉就被絕殺當場的。
否則……也就稱不上是「心魔」了。
她不能在這裡白白耗下去。
至於這些不聽話的「小傢伙」們,得等到她回了如意鎮、亦或長白山秘境里,等到她有足夠的閑暇辰光時,再來一個一個慢慢收拾。
眼下……她還急著從這「障」里脫身,趕緊去找孤光,趕在楚歌和張仲簡把甘小甘也帶來淵牢前,先逃出這天殺的虛境!
只是,她的兩隻手掌已快沒有地方再能劃出新的血痕了。
柳謙君低著頭,望著自己的雙手掌心,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她以萬年的修為成了逍遙六界之外的地仙,卻沒想到這副不會輕易受傷的皮囊,有朝一日會成了自己的負累。
參族生自大地、長於大地,即使是數百年修為的參族幼子們,也能在僅僅受了皮肉之傷的境況下,於地底下沉睡休憩數月、乃至數年後,就能安然如初,並不會真的損及身魂。
更別說她這個地仙之身的參族老祖宗,就算陷落在遠離大地的異域,也能僅憑著身魂里的純厚木族靈力,就保得皮囊魂魄不損的。
只要不是什麼毀天滅地的力量、亦或接連不斷的外力傷害,她甚至無需動念,這副皮囊也會慢慢地痊癒了傷處,絕不會讓她死於非命。
於是這些被她親手劃破的血口,也以肉眼可見的異象極快地收攏著,雖不能將這些猙獰血痕順道抹消不見,卻在儘力地阻止那足以讓凡間眾生都七竅流血的大補靈力傾巢而出。
她不得不每隔數刻辰光、就暗暗地使力崩裂著掌心,生生將所有的血口再次撕扯開來,這才能讓赤色的血流繼續裊裊而下。
可這條「出路」實在太長,長得讓她神智都有些恍惚起來,長得偶爾會忘了還得「自殘」這回事。
於是在暗裡伺機而動的魔障們,便會歡呼著乘虛而入。
正如此時此刻。
她掌心的血流已漸漸細弱成了間或才能滾落的血珠,於是在她腳下潛伏已久的十幾隻青紫色的小手也終於等到了機會,伴著夜梟啼哭般的凄厲嘶喊,慌不迭地從「地底」下破土而出,接連抓住了她的腳踝。
「祖婆……」
「祖婆抱抱銜娃……」
「祖婆不要我們了嗎……」
「祖婆和我們回去好不好?」
「為什麼要留在這裡……祖婆快跟我們回去!」
那抓得她腳踝生疼的十幾隻小手,漸漸從地底下爬了出來,最終現出了六、七個之多的青紫孩童。
這些約莫都只有一、兩尺高大的娃娃們,或頂著把衝天辮、或梳著鬆鬆垮垮的雙髻、或腦袋圓圓光亮如鏡,卻無一例外地四肢五官俱全,與人間的頑童們長得一般無二。
倘若賭坊諸位怪物在側,便會驚覺這些鬼娃娃都與銜娃有七八分相像。
只是不似參娃那全身如白玉羊脂的柔嫩皮肉,這些緊緊抓住柳謙君腳踝、死都不肯放手的「參族兒孫」們身上透著股誰都無法忽視的凶戾之力,每一寸皮肉下更是透著詭異的青紫色,宛如從無間地獄里爬出來的冤死亡魂。
這哪裡是什麼參娃……倒更像是索命的嬰靈!
就連他們那本該幼嫩可愛、甚至有些肉呼呼的小手,也都枯瘦泛青、彎曲奇長如鳥爪,此時盡數死死地箍住了柳謙君的兩隻腳踝,其上的尖利指甲幾乎要刺進她的皮肉里去。
似乎是嫌這片黑暗太過沉寂,這些鬼娃們此起彼伏地嘶喊呼喚著祖婆,以連真正的銜娃都會堵住兩隻耳朵怕吵躲開的可怕聲響,吵鬧不休地要帶著柳謙君同往地底而去。
她冷冷地瞧著這些在自己腳邊轉悠、試圖以她參族裡當代幾位可愛玄孫面目迷惑她、卻個個面目猙獰的小鬼們,眉目間漸漸籠上了層寒霜。
她微微動了動唇:「滾。」
纖白的掌心猛地崩扯撕裂開來,忽地就有透著清苦之氣的滾燙血流濺落下地,砸在了青紫小鬼們的腦袋頂上,刺得意圖以參娃之相迷惑柳謙君的鬼娃娃們厲聲尖叫起來,當即就癱軟得如同爛泥,比來時更快地遁入了「地底」里去。
那化作百尺娃模樣的魔障,在徹底逃脫回地底下之前,還被柳謙君有意無意地在腦門頂上踩了一腳,這下連慘叫的氣力都生生斷成了兩截。
柳謙君看也不看這些鬼娃們,就面色森冷地繼續緩步向前,連片刻也未曾踟躕。
繼小甘之後,竟敢冒充成了銜娃、百尺娃、蓋娃……和那些至今還在長白山上修鍊的玄孫們,來妄圖強留她在這唯有死路一條的「障」里。
她目不斜視地往那不知方向、不知邊際、亦不知還有多少魔障等著她的黑暗裡走去,突然輕輕冷笑了聲。
你們……就這點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