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第424章 總管先生管太寬(一)
這把不講道理的莽撞刀器,在人間界的煞名甚至不下於極南妖境里的幾個凶獸族群,向來只有他欺負旁人的份,竟然也會……慌張不安?
師姐大人趴在小房東的背上,從後者的毛髮間往外偷瞄著破蒼大刀,只見得那森冷的刀芒雖不比方才那般雪亮,卻照舊晃得她雙眼發疼、刺得她骨血發冷。
她悻悻然地縮回了枯瘦的小腦袋,不敢再看一眼正在給她們帶路的破蒼——倘若這果真是那神兵刀器的惶恐之態,那她還是不要輕易去招惹了。
師姐大人乾脆打了個哈欠,繼而蜷曲了她幼小的身子、在楚歌的後背上躺了下來,雙眼惺忪地歪了腦袋,像是找到了個滿意的休憩之地,就要沉沉睡了過去。
這鬼地方還真冷啊……管他什麼淵牢看守、什麼破蒼大刀,在找到小師弟之前,先睡上一覺吧……
孤光,乖乖等在原地,等著師姐我來救你啊……
她就這麼低喃著小師弟的名,迷迷糊糊地閉上了雙眼。
「傒囊一族天賦異稟,還從未聽說過這天地間有過什麼困陣,能將他們禁錮其中,若是想讓她替你在這淵牢里開路,倒確實是再適合不過的選擇。」被戳穿了是冒牌的末傾山大弟子,竟極為善解人意地默然在前頭帶路,順著小房東的意思一言不發,直到這時,像是看到了師姐大人的放鬆之態般,才頭也不回地輕聲笑了笑,「可他們的肉身極為脆弱,就連尋常的凡間利器都能將其重傷……你帶她進到這以蛟龍屍骨鑄成的湖底牢籠里,她只會愈發虛弱,即使念力強大到可以硬撐下來,也不過區區片刻,你何苦要帶這個累贅來劫獄?」
小房東也正回著頭,望向在自己後背上呼呼睡去的孤光家師姐,竟沒有因為後者這自來熟的冒昧舉動變了面色。
在犼族裡,她是最小的幼子,從來只有被兄姊叔伯教訓的份,從未有機會照顧過什麼弟妹。
而到了如意鎮后,她倒也因為那頑童般的四尺皮囊,而被山城裡不少孩童當成了怪物姐姐,甚至偶爾會有大膽的稚子攀到她背上玩鬧——可那也只是她身為「小房東」時,才會被不懂事的凡人幼童們眷顧的親近,倘若看到她犼族的本尊真身,孩子們也只會把她當成個山間野狐,哪裡還會趴到她背上去?
真正知曉她犼族真身、還將她當成長姐的,也只有迫不得已在九轉小街上當了個百年樓妖的大順。然而這一甲子的年歲里,鯤族幼子依舊被死死地困在黃楊木的封印里,頂多儘力地掙出幾分青藍靈力,就算是和賭坊諸位怪物打了招呼,根本沒辦法肆意無狀地在楚歌這個長姐身邊耍賴撒嬌。
可黃楊木的封印,總有一天是會破掉的。
他們這次奔赴太湖之前,大順不就借厭食族大長老那使了半截子的吞天咽地術法,將大半的鯤族靈力掙脫了出來?
小房東本以為,會在自己背上安分睡去的第一個生靈,怎麼也該是大順的。
她怎麼都沒想到,孤光家的瘋魔師姐會搶在了大順的前頭。
「她不是傒囊,是日游巡。」
楚歌微聳了腰身,讓那枯瘦發黃的小人兒不至於睡得從她後背上跌落下去。不知是不是錯覺,僅是走過了這麼短短的一段路,那比她獸形還要幼小玲瓏的同伴似乎又輕了不少,此時睡在她的背上,倒像是片枯敗的落葉,根本不耗她半分氣力。
小房東抽了抽鼻頭,算是將從四面聚攏而來、讓她全身發癢的寒意噴出了幾分,繼而冷聲地駁回了「破蒼主人」的質疑。
日游巡?
那雪亮的刀光隨著主人的腳步驟然一滯,高大的男人回過頭來,那破敗不堪的斗笠根本遮不住他嘴角的苦笑。
這小怪物……是哪門子的日游巡?
小房東卻懶得搭理他,依舊慎重地往幽沉的黑暗裡緩步而去,順道自顧自地替師姐大人解釋了起來:「日游巡是地界神官,和人間界的木族一樣,身魂里的每一分氣力都來自於大地,這水底虛境里既沒有塵泥、也不見天光,她當然會慢慢虛弱下去。」
「破蒼主人」顯然沒料到會從犼族幼子的口中聽到這麼圓滿的解釋,差點傻在了原地——日游巡和傒囊族雖是兩個毫無干係的族群,卻著實意外地相似:一為人間界神官、一為地界半神,本尊真身又是同樣的矮小乾瘦,甚至還都喜歡作弄外族生靈……這麼說起來,小房東這「脫離了大地便會身魂虛弱」的說辭,還真是兩個族群都攤得上的致命弱點。
可就算如此,也不能把這長得像索命小鬼的傒囊當成日游巡啊!
冒牌的末傾山大弟子這一呆,卻讓穩步向前的小房東越到了他的前頭去。意識到自己的便宜帶路者沒有跟上來,楚歌回過頭來,不耐煩地朝高大的男子微微仰了首。
那雙常常有噼里啪啦的妖焰騰起的狹長縫眼裡,竟全然不見半分的慌亂與茫然。
楚歌語聲沉靜,四足更是穩穩地落在冰冷的湖石上,那不足兩尺的獸身上每一處毛髮與皮肉都冷靜得宛如磐石,像是眼前那幽沉的黑暗盡頭並不是什麼吉凶未卜的險惡境地,而是個紛爭全無的世外桃源。
她竟比此時仍在冒牌主人手裡微微顫抖的破蒼大刀……還要安穩得多。
「你不用擔心,她只要跟在我身邊,頂多睡得久些,卻絕不會死……既然是跟著我進了淵牢,這一路上不管是哪路神佛妖魔來攔,也都輪不到她費心,就算睡到出了這虛境,也沒什麼干係。」
像是看懂了高大男子眼中的疑惑之色,小房東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又追了句。
饒是早就聽說過這犼族幼子的處事之道,如今親耳聽到這兩尺幼獸輕描淡寫地說出了這話,「破蒼主人」也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
這丫頭……是早就打算好要獨自破了這淵牢?
即使是踏進了這虛境后,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籠罩這地界的禁錮大陣的厲害……她也還是初衷不改?
犼族的兒孫們……還真是個頂個的不知天高地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