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第410章 蝦兵蟹將也難裝(一)
「太湖這浩浩兩千水域,鍾靈富足較之四海也不遑多讓,小龍王爺您手下的蝦兵蟹將再少,總也該有個萬數……就讓我們四個暫且混進其中去,到了淵牢就一拍兩散,絕不連累你這湖底龍宮,有什麼好為難的?」
骨白色的衣袖旁若無人地獵獵拂動,幾乎都要抽到龍王爺額上去,後者面色鐵青地抬起了手掌,把自己的兩隻龍角護得嚴嚴實實,生怕被眼前這個不識相的外來客傷了臉面。
「那地界是個無中生有的虛境,並不是上界神司分給我龍宮管轄的,就算你們裝成了我太湖的魚蝦蟹兵,也根本進不去那個古怪地頭。」龍王爺只覺得那骨白衣袖扇得自己雙爪生疼,下意識地往後仰了仰,面色更差了,「更何況你們這副外相,要怎麼裝?你剛才說你是什麼?」
「她是只日游巡。」一個顯然正死死壓住不耐之氣的幼童聲音,終於找到了機會接上話頭。
藏青色的四尺身影就站在師姐大人和龍王爺的幾十步開外,把這說大不大、可好歹也有半個如意鎮大小的龍宮結界……活活變成了個空城。
犼族雖是陸上的凶獸,卻在五湖四海里也凶名鼎盛。於是從小房東躍入太湖水的那一刻起,這兩千水域里的魚蝦肥蟹們就全都發了瘋,唯恐避之不及地給這五個外來客留出了條「寬敞無比」的河道,任由小房東一行順順噹噹地進了太湖龍宮。
而這本該在這龍宮結界里駐守的上千蝦兵蟹將,也在楚歌踏入的那一瞬盡數作了鳥獸散,生怕這個犼族幼子會一斜眼就發現了自己。
於是這偌大的龍宮正殿里還能安然端坐著迎客的,就只剩了龍王爺一位。
再過七十三年就能去上界神司、把這太湖神官的大任交給下一個倒霉兄弟的龍王爺,本以為年關剛過,今年註定風調雨順、能夠安安穩穩地過去,卻沒料到會毫無準備地迎來了楚歌這個不速之客。
他當即就黑了臉。
說起來,龍族和犼族還是上古時期開始就「糾纏不清」的世交——當初蛟族差點吞了龍族百名幼子的危殆時候,還是因為犼族太過無聊、而急吼吼地和蛟族戰了個昏天黑地,才讓龍族得以趁機救回了還未有自保之力的兒孫。
到了最近的幾千年,龍族分歸凡間的五湖四海、千流萬井,犼族也安分地留守人間界各大山脈,雙雙成了這紅塵里的神官,不能再像上古時期那樣草率地見面即戰,於是也漸漸收斂了各自天性中的煞氣,打起交道來,倒更有些像起凡塵的世交好友。
楚歌這個犼族裡的幼子,和龍族當然也是有些「交情」的。
且不提這六十年來,北海的老龍王年年都要被小房東逼迫著給如意鎮早降霜雪……就連這太湖龍宮裡的龍王爺敖啟,在還未到這震澤水域之前的少年時期,也是曾與小房東有過互揪鬚毛的「生死」交情的。
沒想到多年後再見,對方就已經穿上了山神官袍,大袖裡赫然也放著成年犼族才能帶在身邊的山神棍——犼族的壽命比海龍一族要長上不少,算起來,她本還遠遠未到備選山神的年紀啊……
龍王爺只覺得自己左邊的長鬚根處隱隱發疼——上一次見面,雖然他也把這丫頭的尾巴毛扯掉了不少,可自己的左須是實實在在地被對方咬了個斷,差點沒在臉上扯出個血洞來,如今好不容易重新長了出來,難道她是專門追來太湖、再揪上一次的?
更讓敖啟皺著眉坐穩在原地、沒有當即起身把楚歌趕出太湖去的,是跟在小房東身後的另外四個怪異來客。
這一行風風火火跳進了太湖、便熟門熟路地徑直朝龍宮而來的五個來客里,赫然有輛本該在凡世大路上咿咿呀呀慢慢行進的褐黃大箱車,上頭不見任何的御者,卻水火不侵地也游過了浩浩湖水,跟進了龍宮結界,此時正緊跟在楚歌身後,看起來……大概是個木族的精怪。
只是聞起來……總覺得有些異味。
另外的三位雖然同為人形,卻擺明了也都並非是區區凡胎——那披著宛如招魂幡的骨白衣衫的女子,眉目清秀明艷如九天謫仙,然而唇邊的笑意詭譎莫測,顯然肚裡正轉著什麼不懷好意的別樣心思;而女子身邊那面色蒼白的大眼女童,緊閉著嘴不曾發過一言,可眉間愁雲陰鬱,看來也是心事重重。
倒是一步不落地護在女童身邊的背劍大漢,雖然虎背熊腰、鼻里更是不知為何有赤紅的血流奔涌而下,像是有什麼絕症在身,可看起來……倒是這一行五人里最良善無憂的一位。
龍王爺暗暗皺了眉——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管轄的這片水域里有個神鬼皆不管的地界,也知道不久之前,那淵牢中就有不少股靈力纏雜涌動不休……可他不願意把這龍宮裡的兵將、乃至整片太湖裡的生靈都賠進去。
那些傢伙……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只要別把這片水域弄髒,他便裝作渾然不知。
可這五個客人如今實實在在地進了他的龍宮,這樁麻煩……恐怕是撇不幹凈了。
「哪有這麼大個的日游巡?」敖啟終於聞出了師姐大人骨白色衣衫上那出自沉骨沼澤的特有味道,熏得他往後仰得更彎了些,「更何況你如今有山神棍在身,區區日游巡怎麼敢跟在你百步以內?」
楚歌籠著雙袖,眉間的三道溝壑倒比龍王爺的還要深上幾分。
這兩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心照不宣地都皺眉盯准了師姐大人,讓向來扯謊如飲水般自然的女子也恍覺芒刺在背,終於嗤笑著、從龍王爺跟前退了開去。
小房東的一雙縫眼微微吊了起來,言語里的不耐之氣愈發明顯:「她是不是真的日游巡,都不要緊,反正她不厲害,傷不了你的……」
藏青的大袖落了下來,與凡間樹樁長得一般無二的山神棍終於從袖裡現出了形。
楚歌綳著小臉,用幼時扯掉敖啟左須時的正經神色盯住了如今已是一宮之主的老朋友。
「要緊的,是你放不放我們進你這水域里的淵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