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第319章 似曾相識(二)
「你參族子孫綿延不絕,向來是人間界的有福族群,我記得你子侄一代的其中幾位,如今就已然上窺天道、去了仙神界避世,不知道多麼的逍遙快活……怎麼你這個堂堂的參族老祖宗,反倒要跟我厭食族這種小小蟲族廝混在一起,不惜與六界中的那些個大人物做對?難道果真像外頭所說,活到一定年歲的老不死,就都不知不覺地會成了糊塗鬼?」
「真是的……早知道會被你數落成這樣,我就不來湊這種熱鬧……明明是千里迢迢地趕來,幫你這個才剛成了散仙之身的厭食族長老擋開舊時的宿敵圍攻,怎麼還像是我帶什麼人間吃食來為難你了一般?」
「既然知道這是我厭食一族的家事,你這個外人偏要來攪和什麼?」
「你既然說我已經活成了老不死,也就該知道我參族的兒孫們個個聽話得很,長白山根本無事可忙。再不來管管旁人的閑事,我還能去哪裡?倒是你啊……好不容易修成了散仙,還以為這次來,至少能見到厭食族數代以來唯一一位金鱗長老的厲害,可如今看來,除了你這張嘴數落起人來更利索了些,倒沒看出來到底是哪裡長了修為……」
「我就知道,你連那些個能跑能跳的乖孫兒們都拋下,不過就是為了來看看我這次扛過天劫用的那個術法……你好歹也是人間界木族裡的老前輩,什麼時候能收收你這包打聽的煩人心思?」
「我要是不這麼多管閑事,哪裡能知道你這避世不出了數代之久的厭食全族,竟會被一個不落地堵截在了這種有死無生的天險之地……追上來的,還偏偏是這些個平日里壓根不可能聯手的諸位大人物?我要是不來,你這個憋死了一口氣、也不向老朋友求救的倔脾氣,是不是打算就這麼帶著全族自絕於此?」
「在紅塵中來去這麼些年,你還真是學了些不中聽的鬼話啊……別說你這個老不死的參王根本從來不犯殺孽,來了也只能給我搖旗助威,就算真能幫上忙……你也不睜眼看看,我厭食全族,什麼時候會被逼到自絕的地步?」
「我倒是想睜眼……就怕雙眼一開,會被這五行結界晃了神,看到的是你族裡不爭氣的孩兒們屍橫遍野的慘狀……你也知道我那個天生的壞習慣,到時候就得不自覺地拋下老朋友,一不留神還會被這結界拉到千里之外去。這次沒了我膝下參娃相助,可再也不能借土遁來你身邊相助了……」
「不回來就不回來吧……要是能順道帶這些連自保之力都未有的廢物們一起走,就算幫老朋友一次,乾脆多帶上幾個,這才是幫了我大忙……沒了他們這些個累贅,什麼五行結界,什麼退路全無的險路……我總算也能無牽無絆地了結了這場腥味太過的鬧劇。」
「那就是答應了?好歹是千年的老朋友,可別用好話哄我。」
「呵……你不就是想看看我厭食族唯有金鱗長老才能傳承而得的『吞天咽地』么,謝謝這些個不長眼的生靈好了……托他們的福,這禁忌之術也總該見見天日了。」
那時還未有「柳謙君」這個人間女子名號的參族老祖宗,好不容易等到了老朋友的諾言,這才嘴角含笑著、緩緩張開了已閉了許久的秀麗雙眸。
借了土遁之力直接躥上這天險高崖上來時,她全身的骨血便發冷著領教了這寬闊達百步的霸道結界,深知這五行結界到底能對身處其中的眾生做些什麼的萬年參王,當然不會傻到毫無準備地就把自己送上門去。
不像身為厭食族五目長老之首的老朋友,她從不與旁人爭那一口氣——不過就是閉上雙眼衝進結界去,便能躲過大半的靈力威壓,又何樂而不為?
更何況參族眾生皆是從大地之中生養而成的木族精怪,就算沒了雙眼,也能憑藉著腳下泥土中隱隱傳來的靈力,辨別出自己熟悉的那位生靈到底身處何方。
於是她輕輕鬆鬆地就找到了被逼到結界東南角落的老朋友,卻還根本沒有機會看對方一眼。
算起來,她們上次相見,也已是六百年前的那次修羅界戰亂。
那時候的老朋友,還未是今日的散仙之身。
這些年不曾謀面,除了還熟悉彼此身魂中傳來的靈力味道外,是不是都已不認得彼此的皮囊外相?
在人間界也極少在眾生面前現過真身的參族老祖宗,終於在這陰霾漫天的險峻高崖上漸漸張開了雙眸,得以見到了這後來被人間修真界當成了懸案的修羅場。
明明陰雲密布的暗灰蒼穹之下,狹長至百丈、高聳亦入了雲巔的崖壁上卻不見血紅與墨黑之外的任何顏色。
五行結界的靈力威迫之下,正朝著厭食族撲來的各方人馬都被遮蔽了形與影,成了視野之中渾濁黯然的團團濃霧,根本看不清到底是誰,更辨不明對方到底還剩了多少生力軍。
即使是已過了萬載高齡的參王,也只能看到自己腳邊的數十步範圍之內,或躺或趴著的儘是厭食族的狼狽族眾,那隱隱透著股墨綠之色的衣袍之下,無一不是受傷呻吟的頹喪神情,被穹頂上倏忽而過的閃電利芒照映著,更是添了幾分慘白凄惶之色。
她環顧周遭數眼,微微皺了皺眉——厭食族與人間界各大族群向來並不交好,又因為他們族群天生的那個奇怪能耐,常常會被心懷鬼胎的他族生靈當成獵物,因此不得不避世隱跡,才能綿延子嗣。若不是蟲族天生繁衍之力極強,哪裡還能存活至今日?
「這些個傢伙,雖然實在是廢物,可畢竟還是厭食族僅剩的血脈……要是不嫌麻煩,就替我照顧片刻吧……片刻就好。」
她側身回頭,終於見到了六百年未曾碰面的老朋友「慷慨」留給她的背影。
本來亦為墨綠的奇長斗篷上,早就印上了滿身不知能不能褪去的暗色血痕,將老朋友從頭到腳遮得嚴絲合縫,根本無法窺到厭食族這位如今的金鱗長老真身,更無法得知這六百年來,她到底有沒有長高寸尺、亦或是否圓潤了雙頰。
如瀑的墨色長發幾乎在要拖在了滿地的血污中,可萬年的參王渾不以為意,欣然接下了老朋友託付給自己的沉重差事。
「啊……當然可以,若能換來見見吞天咽地這術法的難得契機,那麼你說什麼便是什麼了……小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