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第284章 對面不相識(一)
「柴侯爺?這位你倒不用擔心……這次跟著六方賈總管來的幾個客人里,他是最不好意思出手搶奪任何東西的那位……我大概能猜到他這次為什麼會對參娃有心。我跟死大頭走之前,會給他留下消息,讓他自己尋個由頭溜出來與我們回合……他的那個執念,我跟大頭手裡的那些個寶貝,總有幾個是能幫上忙的,並不一定要著落在參娃身上。」
「那個跟在柴侯爺身後的小傢伙倒真的從未見過……柴侯爺踏入修真界之前,本就是貴胄世家子弟,在人間界交遊甚廣,成了散仙后更是逗留在妖境中多年,他身邊的摯友……多多少少都有幾分詭異之氣的,你無須太過在意。」
「我還從未與一品賭庄兩位莊主打過交道,那地界雖說是千門聖地,人間界卻極少有生靈知道那個神秘莊子到底在哪的……至於那個被杜總管認定了是賭莊裡昔年僕從的老人家,雖說實實在在是個凡人之身,不能拿你或者這小城裡其他生靈怎麼樣,卻一看就是個九曲心腸,你可別憐憫他快被埋進了黃土,就心軟放他一馬。」
「雖說這次是他那個小徒弟替他出陣,誰知道這老頭會在暗地裡耍出什麼陰損把戲來……」
「六方賈總管確實是個大麻煩,你先送走那師徒倆、把他留到最後一盤賭千倒也無可厚非。只是千萬記著,那傢伙的一雙眼睛實在是修真界的異數,據說能輕而易舉地破了天下間不少山門的術法,尋常的障眼法在他面前根本毫無用處,你的不少千術恐怕也會被他盡破……若真到了生死關頭,就乾脆將參娃交給他,千萬不要拿這滿城生靈的性命開玩笑。」
離開了余家院落,離開了四象方街,柳謙君孤零零地緩步在如意鎮的各條界面上,耳邊還隱隱響著范門當家片刻之前的諄諄囑咐。
百餘年來的「最後一盤」賭局終於有了結果,雖然依舊以她完敗告終,可范門當家這次像是真真正正地放下了這一執念,再也沒提出以後還要再來追究這賭千勝負的無理要求。
出乎柳謙君意料的是,這本該只對賭千感興趣的老朋友,竟然還一反常態地開始啰啰嗦嗦個不休,將她肚裡所有的擔憂都統統倒了出來,每一句、每一字……竟都是真心為了柳謙君與如意鎮的各家老小們著想。
連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范門當家都有這般深沉的擔憂,那麼接下來還有兩盤的賭千之局,是不是果真太過危險……隨時都能毀了這山野小城?
吉祥賭坊里的諸位怪物……是不是將這次的不速之客們想得太過簡單,而將虎狼們徑直引進了這幾乎毫無反擊之力的凡世山城?
柳謙君卻只是微笑頷首,面色如常地應下了每一句老朋友的真心囑咐,並沒有現出太多的憂愁之色。
范門當家瞧著這被自己無端糾纏了多年的老友,後者的容顏年輕一如百餘年前,就連嘴角的那抹笑意都像是從未退卻,這副老神在在、碰到什麼大事都不曾大驚失色的悠哉模樣,實在讓她這個急性子無奈得很。
可也正是這副萬事都無妨的安然模樣,讓范門當家不自覺地漸漸停了嘴,最終也只能嘆了口氣,搖頭失笑起來。
這個來歷不明、卻至今也不能讓她這個偃息岩弟子看透了真身的柳謙君,似乎永遠都不會因為任何事亂了陣腳。
也許這一次,她也自有其應對之道?
范門當家揪著沈大頭的大耳,向柳謙君道了別,便徑直騰起了身形,往她們來時的那條通向如意鎮口的山道飛掠而去。
黑虎還在那條山道上乖乖等著他的兩位主人歸來,等著將范門當家與沈大頭帶回家去。
柳謙君仰著頭,望著那綉滿了夜合花的衣衫無聲地舒展在半空之中,繼而倏忽遠去,像極了江南諸城中、春夏之際的繁華秀麗景象。
而千王老闆的掌心中,也多出了只出自沈大頭那百寶袖囊中里的翠色蜻蜓。
這是他身為綠林下三道軍師的其中一枚隨身法寶——有這小蟲之助,范門當家的口信便能在六方賈總管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傳到柴侯爺耳中,至少能為柳謙君解了其中一份困厄。
只是沈大頭雖能掏出這枚寶物,卻還是不知道侯爺大人到底是被賭坊幾位怪物帶著住在了哪裡,於是只能將這蜻蜓留給了柳謙君。
送走了兩位麻煩的千王老闆,在轉過了四象方街的街尾拐角時,將蜻蜓輕輕一放,讓這小蟲靜悄悄地飛向了小城的東邊盡頭。
她並不擔心那位姓柴的散仙侯爺,可這既然是范門當家與沈大頭的一番好意,她也不願讓小房東再白白擔憂下去,能讓這兩位麻煩也跟著離去,自然再好不過了。
更何況那個披著斗篷、至今也沒現出真容的矮小怪客,總讓柳謙君心下莫名地不安,若能將他早點送走……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畢竟接下來的兩盤賭千,關乎著銜娃的性命安危,也將這平靜了百年的山野小城推到了風口浪尖上,不容得半點錯失。
柳謙君就這麼悠悠地踱步著晃過了鎮中的數條街道,眼看連未時都要過了小半辰光,才終於重新拐入了她最熟悉不過的九轉小街。
她微微抬頭,便能看到三層的吉祥小樓近在眼前。
似乎是因為終於等到了個比他還要年幼的玩伴,大順正一心一意地陪著此時在二號天井中奔跑迴旋為樂的參娃,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管護者之一正駐足在了不遠處。
然而柳謙君並沒有朝大順走過來。
她只是定定地望了小樓半盞茶的辰光,便側身往九轉小街的另一條暗巷裡拐了過去。
這條在如意鎮中尤為冷僻的小街,除了吉祥賭坊里住了他們幾個怪物,早就沒了其他人家。
可柳謙君往那冷氣森森的暗巷裡愈走愈深,直到看見了一扇在小巷左側的青黑小門。
她還未抬手叩門,那小院中卻先響起了個顯然是在疾跑的腳步聲。
面容五官怎麼看都平平無奇的十餘歲少年,霍然拉開了門戶,那昨日進鎮時還老老實實紮起來的發束,已然不知為何地成了歪斜散亂的滿頭髮絲。
「柳……前輩,是已經結束了您第一盤賭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