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第214章 參國小人(一)
南疆蟲蠱,在凡世的武林中常常被傳得神乎其神。追蹤、污血、奪命、食五臟、迷誘神智、收伏魂魄……種種能耐,皆比尋常的武功招數要可怕得多。在中原的不少城鎮間,更是流傳著用蠱毒來讓心儀之人對自己死心塌地的說法,讓眾生聞之變色。
事實上,除卻被南疆各大苗寨、以及川滇幾大世家門派收為己用的尋常蠱毒,人間修真界中更還存活著擁有上古先輩血脈的蟲蠱大族,不同於被凡人驅使的弱小同類們,他們自身的修為往往頗為霸道,也得以能在凡身肉胎們無從得知的虛境中繁衍生息,遁去了在世間的行跡。
其中的大多蟲族都安分地躲在了極南妖境中,不與凡塵眾生來往。但蟲族眾生在人間界中是子孫最為昌茂的族群,其中自然也不乏心高氣傲、不願與其他妖族來往的蟲族,不甘心託庇於妖境各族長老之下,反而躲去了紅塵的各處角落中,過著他們自己的逍遙日子。
而被人間修真界喚作「紅線」的蟲蠱,則在紅塵中以它們自身的香味幽微綿長為名多年——南疆苗寨中的多情女子,常常會將這夫妻蟲蠱中的雌蟲養在心儀男子的體內,以防愛人遠離千里、從此再尋不見。
紅線蟲族一生只配一偶,在成為夫妻時,便會在那小如細枝的體內生成獨有的香氣,至死也不會散去。只是這氣味雖悠遠綿長,卻極為細微,除了他們彼此夫妻之間能夠千里追尋,就連世間的大多獸族都無法聞之辨別,更勿論區區凡人之身。
於是人間界眾生往往會圈養整對的紅線蟲蠱,到了必要的時候,便將雌蟲種進某位生靈的肉身之中,而將雄蟲留在身邊,只待有朝一日,能夠靠著這紅線蟲夫妻之間的繾綣香氣,尋到那位不管逃離到了天涯還是海角的生靈。
而紅線蟲族雖不像其他蠱蟲般兇惡辛毒,幾乎不會對任何生靈的肉身或魂魄造成傷害,卻偏偏生機極強,水火、雷電、金土等五行之力皆不能將它徹底拔除,尋常的修真界術法更是無法動其分毫,一旦「住」進了某位寄主的體內,若非主人情願解了蠱術,便會死死地紮根肉身之中、與宿主同生共死——的的確確,是將他人綁在身邊的上佳助力。
這一族的剋星,似乎只有同為蟲族的厭食族。後者乃上古混沌所化的血脈後裔,族中眾生能食他人所不能食,修為高深者更是能夠直接吞咽六界中的天地之力,自然並不會對區區紅線小族束手無策。
然而厭食族眾生性情怪異,早在數千年前就不知躲到了六界哪個角落中去,又哪裡是凡間眾生能夠輕易尋到的?
「六方賈倒還真是煞費苦心……竟然會將一對就值百金的紅線蟲蠱,用到還未得手的買賣之物上。」路鬼雖未字字言明,柳謙君已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不禁冷笑起來,「怪不得連楚歌的山神結界,都攔不住這些貪心傢伙。」
犼族的山神結界雖能將如意鎮中的靈力遮掩得嚴嚴實實,卻還沒厲害到能把氣味都藏匿起來的地步。
「那個逃掉的寶貝……是哪一族的精怪?」已暗暗自責了半晌的楚歌,這時候卻突然打斷了好友的憤慨,抬頭問起路鬼來。
向來性子最急的她,反倒因為這片刻的自責而靈台頗為清明,竟讓她想到了這件荒誕大事中的另一個關竅所在——六方賈宅院之外、如意鎮的百里群山之間,雙雙是山神棍與她親手布下的山神結界,雖說在這數年間擋住了不少精怪的活路實在是造了大孽,可小房東自認,尋常的精怪妖物若非像路鬼這般修為微不足道,是根本闖不過這結界的!
可那個據說已有人出萬金之數也要搶下的寶貝精怪,想必身懷異寶,怎麼說也不該是個修為低微的傢伙……可它竟然先後遁出了六方賈、又無聲無息地潛進了如意鎮,連她都不曾察覺,這本事還真是大了去了!
想到此時此刻,竟然有個這麼麻煩的精怪就穿梭在如意鎮的各條街道之間,不知道會不會傷到全鎮百姓,小房東整個身子都發起癢來,恨不得趕緊沖回小城裡去、將那好不容易逃出了生天的傢伙揪出來。
「這個……小人倒沒聽說。」向來消息靈通的路鬼這時候也不禁紅了臉,更加支支吾吾起來,「這筆買賣被人間修真界各個世家、山門頗為重視,卻不曾在小人這裡漏過半點口風,我與其他兄弟們碰頭時,也只從他們那兒聽說,這次的買賣落到誰的手裡,都是個能保命的大便宜,多少銀錢都不吃虧。」
楚歌皺了眉——路鬼這應答,壓根跟沒答一樣。
「六方賈那位客人喚小人前來時,也曾向小人打聽過大人您這如意鎮里,是不是住了什麼厲害的散仙人物,才讓這精怪徑直朝著您這百里群山逃了過來。」眼看昔年的小主人眉宇間又隱隱蘊起了風雷之勢,路鬼慌不迭地將自己知道的消息一股腦全喊了出來,「雖說渤海之畔離大人您這裡並不十分遙遠,可一路上的山川密林也頗為曲折,並不是什麼逃遁的上佳道路,偏偏那精怪一路直奔著這裡而來,如今更是停在了如意鎮里數天不曾離開,似乎把這裡當成了老家……小人思來想去,長乘大人既然常年不在,那麼能護著那精怪的,也就只有大人您了。」
「想到大人您可能是這精怪的老朋友,小人這才趕緊接了替六方賈拜山的差事,進來先問問大人您的意思,小人這才好去打發他們……」路鬼絮絮叨叨地解釋著,恨不得要將自己的心頭肉都挖出來給楚歌看看,以表忠心。
小房東沒有聽出昔年下屬這話中的懇切告饒之意,毫不留情地打斷了路鬼的辯解:「除了幺叔和你,我在外頭哪有什麼老朋友?」
他們倆都沒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柳謙君在聽到這番說辭之後,已倏忽間變了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