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第116章 懊惱的小房東(一)
「楚歌呢?」
吉祥賭坊最為寬敞的二號天井裡擺滿了從各地運來的實木鐵箍大箱,只留出了容三、四人轉身的狹窄空處。
張仲簡作為賭坊一號勞力,正攀爬在這疊得幾乎要撞到天井頂端的大箱堆上,小心翼翼地將每個鏢箱口都打開一條細縫,察看著裡面的物事是不是如鏢師們所說般絲毫無損。
在平路上都會摔到鼻血橫飈的大漢,攤上了這個根本不適合自己的要命差事,第九次差點從箱堆上掉下來時,張仲簡終於認了輸:「這些東西都是她從各大府城買回來的分給全鎮的,她不在……我也不知道這些物事要怎麼分啊!」
小房東成為如意鎮的代職土地后,便成為了人間界各個府城中多家百年老店的大客人——賭坊四人眾奇怪的是,不知道銀錢為何物、收房租也從來沒收過金銀財物的小房東,是怎麼在這些並不便宜的老店裡年年定下這麼多物事、還沒被追債的。
但不管楚歌是怎麼做到的,四人眾只知道每年快要入冬時,如意鎮里都會被放進一批又一批的鏢局車隊,帶著全鎮老小們平日里甚難買到的過冬物事交到小房東的手裡。
然而這件大事向來只歸楚歌管,是輪不到四人眾來煩惱的——小房東性子急躁,從來都不放心把這種被她自己妄想出來的土地爺差事交給他人。
今年這是怎麼了?
多個鏢局的車隊今晨堵住了鎮口,直到早市結束都沒能等到小房東。於是張仲簡急匆匆地帶著車隊到了賭坊,卸下了這數十個大箱后,只好自作主張地先行都搬到了二號天井裡。
如今已經過了午時,楚歌還是不見蹤影。
明兒個才是月半日,行事魯莽的小房東,莫非今天就先去收房租了?
「她生著悶氣呢……再過幾天便是大雪節氣,往年這個時候,後山頂早就積上了霜雪,今年卻連個霜片都沒見到。這些天她一直都守在山裡,看樣子是要卯足了勁等到老天爺下雪。」
殷孤光一如既往地坐在自己房間前的廊下,悠然地回答了正掛在高處、狼狽不堪的老友這個問題。打從自家瘋魔師姐布下的「相親」大戲被四師兄輕描淡寫地結束后,十年來都喜歡將自己隱在暗處的幻術師,不再像以前一樣神龍見首不見尾,似乎對小城外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失去了興趣,竟像老友們一樣老老實實地守在了賭坊里。於是這兩個月來,幾乎是無所事事的他,在照顧甘小甘之外,當然也比奔走在全鎮各家各戶中忙碌的張仲簡更清楚小房東的去向。
賭坊五人眾一起住在小樓里的這十年間,如意鎮入冬的時節一年比一年早。十一年前柳謙君與甘小甘剛到小城時,清楚地記得那年的下雪日子是小寒節氣。然而到了去年,小城到了霜降之日就漸漸有了飛雪,比起離如意鎮最近的府城都要冷上不少。
「昨晚回來的時候,她還在閣樓里嘀咕著這事,生怕是佑星潭掌教那滅魂術法一鬧,上界的風、雷、雨、雪四位上神誤將這百里山脈的份額都耗光,奪去了今年入冬的霜雪。」
天井中留出的狹窄空隙里,柳謙君半蹲著身子,從身邊的一個實木大箱中挑出了件厚實的棉緞大氅,正給乖乖站在身前的甘小甘披上,聽到張仲簡這鬧騰的動靜,也微笑著將她所知說了出來。
白日里要照拂甘小甘,千王老闆只能挑女童並無「空腹大計」的夜晚來收拾她朱紅大箱里的眾多賭具,於是也恰好聽到了小房東昨夜將自己關在閣樓里、絮絮叨叨的妄自揣測。
不同於張仲簡還要翻看細查的眾多鏢箱,這隻在柳謙君身邊的最大鐵箱上貼了張獨有的宣紙封條,上面是小房東那凡人幾乎無法認出來的蹩腳筆跡——「放到大順里」。
於是賭坊四人眾一眼便認出來,這是小房東專挑給他們的過冬物事。
果不其然,這鏢箱里滿滿當當地放著厚實的各式衣物、和用布料嚴嚴實實包裹好的小物件——小房東雖然用了數十年都未能盡懂人事,卻不知為何對凡人族群度過嚴冬的所需物事極為精通,每年都會為他們幾位老友、乃至整個如意鎮的老小們準備得周全萬分。
這些布料包上同樣貼著封條,但柳謙君未來得及認清小房東那稀奇古怪的字跡,就將這些小包放在了一旁,先行翻出了其中專為甘小甘打算的衣物——撇開大順不提,他們五個裡面,最怕冷的就是還未從當年的病弱中完全恢復過來的甘小甘了。
「糟了糟了……真的不下雪,楚歌豈不是要發瘋?」
再也顧不得這擺滿了二號天井的眾多鏢箱,張仲簡乾脆跳了下來,滿面驚恐地喃喃起來。
這十年間都不怎麼記得節氣變化,只會因為全鎮老小求助於自己的瑣事、才會意識到四季更替的張仲簡,被兩位好友一提醒,才驚覺早該到了落雪時節。
然而往年這個時候,這天早就比現在冷上不少,各家各戶的老小們也會喊自己去看看他們家的爐灶地龍,為接下來的嚴冬做準備。然而如今快到了大雪節氣,整個如意鎮依舊像是停在深秋里,完全看不到半分的霜雪。
但這是不可能的!
小房東本就出身山神族群,又成了這方圓百里山脈與如意鎮的代職土地,雖然無法直接更改節氣變化,但要將本就該落下的風霜雨雪提早降到這小城裡,也不過是舉手之勞——這本就是土地爺這個地界神明的本職力量之一。
更何況這十年的相處,讓他們都再清楚不過,楚歌明明出身犼族,卻有著一個不該是上古凶獸血脈的習性。
她最不歡喜熱天。
每年的盛夏對整個吉祥賭坊和如意鎮而言,都是莫大的折磨——那時的小房東焦躁不安,比平時的她還要容易被惹毛,會不分親疏地踩碎小城各條街道上的屋頂,根本不聽任何人的勸誡。
相反的,每年的入冬時節是她最安分、最好說話的時候,尤其是到了雪落滿城的那段日子裡,更是全城老小們最容易求她辦事、賭坊好友們最安順遂心的日子。
天可憐見,要是今年小城不落雪,小房東必會以比平日還要暴躁百倍的脾氣來折磨他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