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章 她是夢魘
洛璿坐在地板上的，後背靠著窗子下麵的牆壁。李玫笑眯眯地走到洛璿跟前，拉了一張椅子過來，將托盤放在椅子上，她蹲到洛璿身側，"我們吃早餐吧。"
洛璿望著李玫，乖巧地點點頭，如果李玫可以把她身上的繩子鬆開的話，起碼還有五成的機會逃出去。
"那好，我把你嘴上的膠帶揭下來，但是你不要大喊大叫的。"李玫開始揭開洛璿嘴上的膠帶，"這裏周圍都沒有鄰居的，你喊也沒人聽得到，隻不過我喜歡安靜地吃早餐，你知道的。"
洛璿嘴上的膠帶被拿了下來，頓時覺得呼吸順暢了不少，"麻煩你解開我的手，我保證不亂動。"
洛璿的聲音有些沙啞，李玫衝她搖了搖手指，好像在跟一個幾歲的孩子說話，"這可不行哦，小璿。"
"這樣……我沒辦法吃早餐。"洛璿盡量將語氣維持得輕鬆一些，因為她發現李玫現在的神情完全不對勁。溫和的表象下，那雙眼睛帶著末世的瘋狂。
"媽媽來喂你吃哦。"李玫用湯匙盛了一些蔬菜沙拉，"乖……張嘴。"
洛璿為了讓李玫對她減少一些戒心，隻能張開嘴吃下她喂的蔬菜沙拉。洛璿一點兒都不擔心李玫想要毒死她，因為如果她想那麽做，昨天晚上自己大概已經死掉了。洛璿現在可以確定，昨天自己去廚房準備茶點的時候，李玫在她沏的茶裏加了迷`藥。
"吃點兒雞蛋哦。"李玫又給洛璿喂了煎蛋，她臉上的表情非常溫柔，完全是帶著巨大幸福感的好母親，"宸宸小時候最喜歡我煎的雞蛋，七分熟，隻加一點點海鹽。別人做的他都不肯吃呢。"
"那時候宸宸隻有這麽高。"李玫用手比劃了一下，"小小的人兒整天像條小尾巴一樣跟著我，每天都要我親自喂他吃早餐。"
"來，喝點兒牛奶。"李玫將盛了牛奶的杯子湊到洛璿唇邊，"你小時候不愛喝牛奶，早餐總是喝果汁。"
李玫完全將思緒沉浸在過去的舊時光中，原來從前的生活也不全是痛苦掙紮。其實那時候，她是真的有把他們兄妹當做是自己的孩子的。可是洛宗承對她的漠視成年累月的沉澱下來，讓她迷失了。她弄丟了自己的溫柔善良，所以最終也弄丟了那份彌足珍貴的情感。
李玫看著麵前的洛璿，她長得可真像顧錦瑟啊，尤其是眉目間那股清傲的神情。李玫的目光漸漸犀利起來，嘴角挑起一抹嘲諷的笑，"其實你小時候真的很可愛，我喜歡看到你因為自卑而低眉順眼的模樣——不敢大聲說話，也不敢玩鬧，甚至連走路都很輕，像是個透明人一樣，完全沒有存在感。
你要是可以一直那樣唯唯諾諾的該多好，我會喜歡你久一點的，可惜你後來變了——變得聰明伶俐，會察言觀色了。
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麽嗎？你每次都可以恰到好處地討我喜歡，我根本不想稱讚你，可是你偏偏做的讓我無可挑剔。你根本不知道我多希望顧錦瑟的女兒蠢笨醜陋一些，但是你偏偏不醜不笨還長得越來越像她！"
李玫其實隻見過顧錦瑟一次，但是那僅有的一次會麵，卻是她自那以後的夢魘。
拿到跟洛宗承的結婚證那天，她去當時顧錦瑟住的地方找她。那是一座小小的院落，在那個印象裏到處都是灰撲撲的年代，顧錦瑟住的院子卻是色彩繽紛的。炎炎的七月半，院子被一顆高大的玉蘭樹覆了大半。大朵的玉蘭花開在枝頭，散發著清幽的香氣。碧桃、鳳尾蘭、石竹錯落有致地盛開著。
坐在花叢中的女子，身上穿著淺紫色的洋裝，柔美的荷葉邊將她的曲線勾勒得恰到好處。在那個年代，連衣裙的樣式都很單調，可她卻穿了一條那樣別致的裙子，像是從肖像油畫裏走出來的貴族小姐。顧錦瑟沒有化妝，甚至連頭發都是隨意地散在身後，可是她的美卻是那樣的渾然天成，沒有一絲人工雕琢的痕跡。
李玫表明來意之後，顧錦瑟並沒有像她預料的那樣歇斯底裏或者悲傷自憐，她的情緒始終很從容。沒錯，隻是從容，並不是不意外，也不是不難過，更不是無動於衷。她隻是很好地掌控著自己情緒。顧錦瑟甚至為她這個搶走了自己丈夫的人準備了下午茶。
薔薇花架下麵的擺了精巧的鐵藝桌椅，桌子上擺了鬆仁蛋糕、提拉米蘇和曲奇餅幹。不難看出這些糕點都是自己烘焙的，因為那個年月，這樣的西點在市場上是買不到。
李玫看著顧錦瑟為自己倒了茶，馥鬱的茶香混合了玫瑰的芬芳氤氳在空氣裏，唯有顧錦瑟些微顫抖的手泄露了她的心思。
"我相信你不會拿兩本假的結婚證來騙我，也相信宗承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顧錦瑟細細打量著李玫，"洛宸是洛家的長孫，這兩年我們國外，他一直是由媽帶著的，以後恐怕要麻煩你多照顧他一些了……
還有宗承，他也不太會照顧自己，以後你也多費心吧。"
李玫真是不得不佩服顧錦瑟的定力，她究竟是哪裏來的自信，就相信洛宗承有不得已的苦衷呢？大人孩子都托付給了她。沒錯，是托付，丈夫兒子還都是她顧錦瑟的，隻是托與人照顧了。
那日的李玫算是落荒而逃的，明明是顧錦瑟失去了丈夫和家庭，可是她那清傲的表情和略帶悲憫的眼神，幾乎就要把李玫逼瘋了。
那個花木扶蘇的庭院，和院子裏風華絕代的女人，本來像夢境一樣的美麗，卻成為了李玫午夜夢回時最心悸畫麵。無論李玫後來擁有了多少錦衣華服，無論她後來變得多麽優雅從容，無論她在人前擁有怎樣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都會被與顧錦瑟的那次見麵打擊得什麽都不剩。
後來洛宗承知道她去見顧錦瑟這件事，還警告她不許再去打擾顧錦瑟。其實不用他警告，李玫也不會再去，她甚至後悔去見過顧錦瑟。從來不知自卑為何物的李玫，有生以來第一次被鋪天蓋地的自卑湮滅了。而賦予她這種自卑的人，正是那個在這場感情遊戲裏輸了所有籌碼的顧錦瑟。
李玫死死地瞪著洛璿，"我就不信自己比不上顧錦瑟，我明明很努力地改變自己，總有一天我會贏過她的，可是她卻死了，這輩子都不給我翻盤的機會，她夠狠絕……"
洛璿輕輕地搖了搖頭，"在這個世界上，活著才是最大的贏家，死了就是隨風散去的一縷煙塵，什麽都沒有了。"
"你懂什麽？"李玫的語氣陡然尖厲起來，"沒有被深愛的人捧在掌心不是多可悲的事情，一直被忽視，遠沒有一個死去的人重要才令人絕望！"
"就算爸爸再愛我媽媽，她都感覺不到，愛與不愛對於她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洛璿歎了口氣，原來人真的把自己逼入死角之後，別人是無法將她解救出來的。
"我付出了那麽多，那麽多，他就像是個瞎子一樣，看不到也不關心！"李玫的情緒激動起來。
"其實我作為一個晚輩，不該跟您說這些的，但是我覺得，您真的錯了……"洛璿微微垂眸，看著透過窗簾縫隙投進房間裏的一縷陽光，"拚命對一個人好，生怕犯了一個細微的錯誤，對方就不喜歡你，這不是愛而是取悅；即使對方從未對你的付出做出回應，依舊覺得沒有他就活不下去了，這不是愛情而是不甘心；不斷地改變自己，生怕別人說你不如誰，這不是要強而是恐懼……
放棄並不是代表軟弱和失敗，有時候正是因為你足夠強大，才能夠放開曾經緊握的手。隻敢抓住卻不敢放棄，是很累的。"
李玫被洛璿說的一愣，累嗎？她的確累到了極限，她現在確實想要放棄--放棄自己的生命。當然，她不會便宜了所有傷害她的人，她就算要下地獄去，也要帶走他們的陽光，洛璿就是他們的陽光……
她要讓洛宗承像不能忘記顧錦瑟一樣，永遠記住自己。既然顧錦瑟得到了他所有的愛，那就讓自己得到他所有的恨吧，她要讓他親眼看到她帶走了他的女兒，讓他在回憶顧錦瑟的時候，不得不想起自己……
"已經吃完了早餐，我們該出發了，我帶你去看海。"李玫又恢複開始那種輕鬆愉快的語氣。
李玫將被當做餐桌的椅子推到一邊，伸手拉過洛璿的手臂，要將她拖出房間。洛璿不想離開這棟房子，她相信淩逸舟很快就可以找到這裏的，所以洛璿並不配合李玫的拖拽。
"小璿，你要乖一點兒哦。"李玫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一隻筆筒，"安眠藥已經用完了，你要是不配合，媽媽隻能用這個讓你聽話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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