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跟般若順著校園慢慢的溜達著，在漸漸蜂擁的下自習潮中，般若挽著我的胳膊，順著中心大道，商業街，宿舍，教學樓……最後，到了圖書館。
在圖書館門口站住，盯著一邊的銀杏樹。冬末的樹冠光禿禿的，幹枯的枝椏直愣愣的從樹幹中心分散開來，點點星光從枝椏的間隙中透下來，落在地上，跟一邊的燈光和在一起，明晃晃的。
地麵上布滿了枝椏的影子，在風的吹拂下，微微晃動。
六年前，李曉是在這裏跟我表白的，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六年過去了。
般若似乎也陷入了對往事的沉思中，直勾勾的看著天空，不說話。
一切都是那樣熟悉，卻又那樣陌生……
“若冉，是你嗎？”還沉浸在回憶中時，身後響起了熟悉的聲音，我跟般若同時回頭，看見了喜出望外的李曉。
般若忽的撒開我的胳膊，衝過去：“喲，這是誰啊，都不認識了。”
李曉站著，朝著般若尷尬的笑笑，在明晃晃的月光中，我隱約看見了一絲羞愧爬上了李曉的臉頰。走過去，拽過來般若，朝李曉笑笑。
“好久不見。”
李曉像被電擊了一樣，渾身顫了一下，直愣愣的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一絲羞愧，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
“你還好嗎？”李曉盯著我說，聲音中夾雜著一絲顫音。
“她好不好關你什麽事？你有什麽臉來問這句話，你傷害她那麽深，現在怎麽好意思在假惺惺的問，你臉皮怎麽那麽厚啊。”般若衝上去，擋在我麵前，一把拽過李曉氣憤的喊。
李曉嘴巴動了動，低下頭，一動不動的站著，風吹過來，李曉的頭發豎立起來，在空中跳著舞。
我拉過般若，趴在她耳朵上，悄悄的說：“別生氣了，我已經不在怨恨他了。”
般若看著我，往我身後退了退。
“我挺好的，你呢？”
李曉抬頭，眼底閃過一絲黯然：“還……還好吧，對不起，若冉。”
“都過去了，別再提了。”我咧著嘴笑著。
在我身後的般若狠狠的擰了我一下，負氣說道：“我去圖書館看會書，一會下來找你。”般若說完，頭也不回的往圖書館走去。黑色綢麵的羽絨服反射著月光，亮晶晶的。
我目送著般若離開，臨近門時般若用力的踢了一腳豎在一邊的一個支架，滿是憤怒。
空氣漸漸凝固，隔在我跟李曉中間，黏糊糊的，我一時說不出話來。李曉假咳著。
“你……你最近工作還順利嗎？”過了許久，李曉結巴著問。
回過頭，笑笑：“還好，你呢，跟……跟王茵還好嗎？”
“我們？上次我跟你說時我們就不聯係了，對了，我辭職了。”
“是嗎？現在在哪裏高就？”
“一家小公司。”
“那不委屈你了嗎？”
李曉頹然的低下頭，頓了頓繼而說：“若冉，離婚後，我想了很多。以前，可能受從小生長環境的影響，我對家顧及的特別嚴重，對錢看的很重，所以，我不舍得給你花錢，在發下工資時我的第一反應是寄回家，而不是留出一部分來給我們過日子。縱使後來我們吵架時你不斷的跟我說這個問題，但是我一直覺得你小題大做，從來沒有往心裏去，我把一切過錯都歸咎於環境加諸在我身上的狹隘，把一切歸咎於你的矯情，那時我認為我那樣做理所當然。後來，你離開了，我開始反思，我才開始意識到當初我有多過分，有多自私.……包括後來，我爸媽和奶奶從老家搬過來後的那段日子，我知道我爸爸有些事情做的多過分，但是礙於他的麵子，他的家長權威，我都沒反駁，在你受到委屈時我也沒有站出來為你說話，反而還處處難為你.……抱歉。”李曉說著，眼睛中泛著淚光。
我搖搖頭苦笑著：“都過去了，沒有關係了。”
“若冉，很抱歉我的自私傷害了你。我知道後來，我的出軌不值得被原諒，但是，我仍舊想跟你道歉。離婚前的那段日子中，有一段時間，我看不到你身上的優點，後來，當我們真的離婚，你真的離開我時，我忽然很恐懼，我的心裏空落落的，有那麽一刻，我感覺我的世界都坍塌了。再後來，我知道了王茵的事情，我從公司離職，我失去了對生活的動力。說來你也許不信，從你離開後，我開始懂得反思，我開始意識到之前我對你有多自私，我之前的行為有多不男人.……抱歉，若冉。”李曉說完，眼睛中集聚的淚水落下來，緩緩的順著臉頰，在月光下，臉頰上的兩道水痕特別的清晰、透亮。
挪過頭去，避開李曉的眼睛。王茵、孩子、子宮.……之前我以為我忘記的事情全都在眼前凸顯起來，隱藏在心底的憤怒忽然躥出來，身子不受控製的晃動了一下，努力的壓製著心底的憤怒，深吸一口氣，讓聲音盡量變得緩和：“現在你說這些想做什麽？”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隻想跟你說說我現在的感受。”李曉愣了一下，繼而說。
“都過去了，不用再說了。”
“我……我知道，若冉，我隻希望你可以過得很好。”李曉囁嚅道。
“隻希望我可以過得很好？哈哈哈哈，李曉，別逗我了好不好！一個曾經傷害我那麽深的人現在突然跑到我麵前跟我說隻希望我可以過得很好，你讓我作何感想，你讓我情何以堪？你現在所有的道歉隻是因為你失去了王茵，你通過我與王茵之間的對比，發現了一些我身上曾經被你視為理所當然的優點，所以你後悔了是不是？真是諷刺！李曉，既然我們已經分開，就讓我們相忘於江湖吧，我過得好不好不牢你掛念，你過得好不好也與我無關！”說完，我轉身離開，眼淚吧嗒吧嗒落下來。我以為我釋懷了，可是我還是放不下，在李曉提到王茵時我還是沒有辦法平靜下來跟他說話，曾經的背叛還會讓我痛苦，我還是沒有辦法釋懷因為他們我失去的孩子和不能在做母親的事實.……
去圖書館找般若，在進去前擦幹淨眼淚。般若看到我紅紅的眼圈隻是歎了一口氣，並沒有問什麽。
從學校離開時，已經十點，宿舍樓上開著大片大片的燈，自習室也是燈火通明，學校裏，狼嚎聲此起彼伏。一天即將結束，學子們在進行著最後的狂歡。
在學校門口，跟般若分開，臨近上車之前，般若握著我的手，眼中泛著淚光，在月光下更加的通透動人。
反握住般若的手，咧著嘴笑笑：“不用擔心我，我會好好的。”
“若冉，我.……我很擔心你。但是，我相信一切都會好的，老天不會忍心辜負像你這般善良的女子的。”
“當然了，哈哈哈哈哈。”
般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假裝嗔怒：“笑、笑、笑、還笑的出來，回去好好跟伊枕說說，別什麽都不說，這樣你早晚會撐不住的。”
“知道了，管家婆，回去照顧你的寶寶吧，今晚占用了寶寶的一晚上，你說我幹兒子會不會怪我？”我噘著嘴問。
“你幹兒子要是知道你受了這樣的委屈，早就爬過來跟他們拚命了。”
“還說我貧，你看你，得了，快走吧，拜拜了。”
……
車在離開的刹那，透過後視鏡，我看見般若還在招動著的手，眼睛酸澀的難受，眼淚瞬間聚滿了眼眶。轉過頭，趴在車窗上，看窗外麵的世界。
車窗外，霓虹色彩斑斕，交相輝映，匯集在一起，讓省城的夜更加的妖媚、頹靡。風順著車窗縫隙透進來，撲在胳膊上，涼滲滲的，連帶著身子冰涼、酸痛。
我該如何跟伊枕說，要說什麽？腦袋裏亂哄哄的，搖下車窗玻璃，一陣冷風裹挾著省城夜裏的頹靡和清冽撲進來，渾身打了個哆嗦。司機回過頭嘟囔了一句，要我關上窗戶，不然車裏的空調都不管用了。咧著嘴笑著，搖上玻璃。
窩在車座上，汲取一點溫暖，讓身體暖和起來。風的凜冽並沒有讓我亂哄哄的腦袋思路清晰起來，反而像受了寒一樣，腫脹的厲害。
當我到達小區時，時間已經將近十一點。我在樓下站了許久，腿腳在寒風的淩虐下， 漸漸的麻木到麻木，一陣風吹來，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子割在身上，渾身疼一下，哆嗦一下。耐不住身體對溫暖的渴求，我朝樓上走去。
在鑰匙插進鎖的瞬間，門開了，伊枕頂著通紅的眼圈出現在我麵前。
“你去哪裏了？為什麽不帶電話？”伊枕一把把我拖進去，按在牆邊，咬牙切齒的問。
試探性的想動動身子，被更緊的按住，咧著嘴笑笑：“跟般若吃了個飯。”
見我咧著嘴笑，伊枕更加的憤怒，用力攥住我的胳膊：“你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你不知道我整晚找不到你，我很擔心，我快要瘋掉了嗎？”
“我忘記帶手機了。”強忍著來自胳膊處的疼痛和腿腳感受到溫度後的酸疼和麻熱，嘴角更加上揚的說。
“般若不是有嗎？你少給我強調那些理由，你就是不想告訴我。”伊枕氣憤的喊。
我攤攤手，收起笑臉，淡淡的說：“好吧，既然你都這麽說了，就當我不想告訴你吧。”推開伊枕的手，準備離開。
伊枕愣了一下，繼而一把拽住我，嘴唇狠狠的壓下來，帶著報複性的揉搓著，我使勁的推開：“你瘋了嗎？”
“是，我瘋了，我找不到你我已經瘋了。”伊枕歇斯底裏的喊著。“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不知道我找不到你我會瘋掉嗎？你為什麽什麽都不跟我說……”伊枕說著，聲音越來越低，狠狠的抱住我，任由我不斷的掙紮。
“今天下班之前，我給你打電話，想帶你出去吃飯。但是你不接，我心裏就砰砰的跳，不知道為什麽我就害怕了。我又連著打了兩遍，依舊無人接聽。我從辦公室裏跑出來，一路上車開的飛快，我的腦子一直亂哄哄的，我一直在想你去哪裏了，為什麽不接電話，會不會出什麽事了，我害怕你像上次那樣悄無聲息的離開。後來，我到家，敲門你不開，當我顫著手打開門時，沒看見你。我找遍了整個房子，你都不在，隻有散落在客廳裏的碎玻璃渣子和掉在地上的手機.……那一刻，我心疼的絕望了。後來，等我理智稍有恢複時，我跑回我們屋子，你的衣服，你的東西還在.……”伊枕頹然的說著，聲音中透著淒然。
我在伊枕的懷中安靜了下來，輕輕的拍了拍他的後背：“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讓你受委屈了。”
“沒關係，能跟你在一起都不算委屈。”我往伊枕懷裏鑽了鑽說。
“傻瓜。你知道我有多害怕見不到你嗎？”伊枕寵溺的摸了摸我的頭聲音低沉的說。“等我的理智完全恢複時，我猜想是我媽過來難為你了，剛才，我打電話回家了，告訴我媽以後不要在這樣對你，如果再有下次，我會帶著你離開省城。若冉，我替我媽媽像你道歉，你不要太難過好不好？”
眼淚毫無征兆的撲簌撲簌的掉下來，落在伊枕的胸前，止都止不住。白天經曆的一切在這一刻全都轉化成了委屈，全都湧了出來，在這樣處處維護我的伊枕麵前，我再也沒有辦法假裝堅強。
伊枕更緊的抱住我，下巴窩在我的脖頸處：“陪我走下去好嗎？若冉，我不能沒有你。”
我拚命的點頭，嗚咽著：“伊枕，我會一直都在，隻要你回頭，我會一直都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