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口袋裏的手機嗡嗡響著,我坐在醫院外的長椅上渾身發抖,腿腳漸漸地失去了知覺。
天色一下子暗了下來,剛剛還是白天,一轉眼已是黑夜。
踉蹌著從椅子上起來,關掉手機,回家。鑰匙插進鎖的刹那,門開了,李曉拉我進屋。
“若冉,你去哪裏了?電話打了那麽多遍都不接?你不知道今天我回來嗎?”李曉聲音中滿是焦急和憤怒。
我用力的甩開李曉的手咆哮著大喊:“知道,知道,知道。不願意接可不可以?”
“若冉,你抽了什麽瘋?剛見麵就對我發火。”李曉憤怒著叫囂著。
我蹲下,頭放在膝蓋上,雙手捂住頭,大哭起來。
李曉見狀,愣住了,緩了一會,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拖我到沙發上。
“若冉,到底怎麽了,跟我說說好不好?”李曉撫摸著我的頭發說。
我趴在李曉的懷中,一顫一顫的說:“怎麽辦,李曉,我懷孕了。”
李曉的身子僵了,撫摸我頭發的手戛然而止。我的哭聲變成了哽咽在這個屋子中回蕩著,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憂愁。
從李曉懷中出來,看見他的臉,呆若木偶。
“李曉,你說怎麽辦?”我看著他呆住的臉,一股憤怒油然而生。
李曉低下頭,雙手緊緊的抱住頭,不停的用手指撕扯頭發。
“你說話啊,你現在跟個啞巴是的幹什麽,孩子在我肚子裏,又沒在你肚子裏,你這般死樣給誰看啊。”我歇斯底裏的喊著。
李曉把頭埋向更深處。
心劇烈的疼痛起來,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我恨不得殺了他。
從沙發滑落到地上,緊緊的抱住自己,身體因為生氣不停的抖動起來。心疼痛的一陣陣抽搐。
牆上的時鍾吧嗒吧嗒的走著,聲音透過空氣塵埃傳進耳朵,一次次打亂了心髒跳動的頻率。
感覺像是一個世紀那麽久,李曉愧疚的聲音傳來:“若冉,現在是我事業的上升期,我們不能要這個孩子。再說現在我們還是隱婚,要是要了這個孩子會被人恥笑的。”
我冷笑著:“辦一場婚禮不就行了。”
李曉停頓了一會:“若冉,我們要了這個孩子拿什麽來養活他,我家裏養我這麽大不容易,我才剛剛工作,還想給家裏一部分工資。”李曉囁嚅著,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被淹沒在時鍾的滴答聲中。
像是諷刺的笑話,在這種時刻,李曉最先考慮的依舊不是我。我哈哈大笑著,站起來,往臥室走去:“李曉,是我若冉瞎了眼,若時光重來,我不會選你這樣一個自私、懦弱、沒有擔當的男人。哈哈哈哈哈哈。”
關上門,兩股熱淚奔湧而出。
哭的眼淚再也掉不出來,隻剩下幹嚎後,拿起手機給般若打電話。
“喂,若冉,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了?”電話響了許久後般若接起。
“般若,我……”眼淚忽然重新聚集,我握住電話情不自控的哭了起來。
“若冉,你怎麽了?怎麽哭了?是不是李曉欺負你了?”電話那頭傳來般若焦急的聲音:“若冉, 不哭了好不好,有什麽事跟我說說。”
我止住哭泣,一顫一顫的說:“般若,我懷孕了。”
“懷孕了?李曉知道嗎?”般若震驚的問。
心底的疼痛再度湧來:“般若,明天陪我去做掉好嗎?我自己害怕。”
“若冉,你先告訴我,李曉知道嗎?”
“知道,他說不要,現在是他事業的上升期,他不能要這個孩子。加上他家裏養他這麽大不容易,他每月還需要往家裏交錢,所以也沒能力養活。”
“放他娘的屁。他這說的是人話嗎,他這麽不負責任讓你怎麽辦,若冉,你當時也是瞎了,怎麽能看上他。臥槽,真他麽一渣男。”般若因為生氣,不住的喘著粗氣。我聽著,心裏疼痛的無以名狀。
“般若,別罵了,我不想提他。明天你陪我去行嗎?”
“好,明天我去找你,你在哪裏?”
“不用,直接在省醫院門口匯合吧。”
“若冉,別生氣了,別氣壞身子。”般若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
掛掉電話,頭抵在膝蓋上,眼淚不住的流下來。膝蓋處熱熱的,繼而冰涼。
在地板上坐的後背冰涼,起身到床上去。月光撒進來,蒼白一片。
過了好久,臥室響起李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我不想與他說話,索性閉上了眼睛。
李曉在我旁邊躺下,輕輕的摸摸我的額頭:“對不起,若冉。”
一滴眼淚順著我的眼角緩緩的流下,我大抵是上輩子欠了他的吧,不然,怎麽會讓我今生遇見他。
隔天,我在陽光裏醒來,床右邊空蕩蕩的,廚房裏傳來鍋碗瓢盆的聲音。拿過手機給敏姐發短信,請一天假。
昨天的記憶恍如隔世,我已經記不真切,昨晚的事情到底有沒有發生過。眼睛瑟瑟的,渾身酸痛著。起身,晃晃腦袋,在陽光中愣了神。
“若冉,吃飯吧。”在愣神的時候李曉輕輕的走到我跟前,內疚的說,手懸在半空中不知道該放在哪裏。
“我不餓,你吃吧。”
“若冉,對不起,你別不吃飯好不好。”
“我今天要去醫院打掉這個孩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忽略掉了李曉的請求,盯著他的眼睛冷冷的問。
李曉的手從半空中抽回,兩手握在一起,不停的搓著。緩了一會說:“好。”
心裏失望到了頂點,咧著嘴苦笑著:“不用害怕,我騙你的,我自己去,你安心上班好了。”
李曉搓動的手忽然停止,抬頭囁嚅著,仿佛要說些什麽,最後什麽都沒說。眼神中閃過一絲放鬆。
他眼神中閃過的輕鬆像一把刀子把我刺的血肉模糊。
世事真是嘲諷,我要的隻是李曉的一個態度,一種擔當,可是他給我的是失望,是他人性中深藏的懦弱與自私。我何嚐不知道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我何嚐想要這個孩子。可是,他這樣的態度讓我心寒,讓我懷疑我當初的選擇是不是真的錯了。
從家裏出來,走在陽光下,暖暖的,般若給我打電話,告訴我她已經從家裏出發了。
今天的陽光真好,凜冽的北風在陽光下也變得舒緩起來,吹著光禿禿的白楊樹,發出悲淒的和鳴。站在陽光裏,渾身懶洋洋的。
去到醫院時,般若已經在門口焦急的等待著。見到我,從遠處跑過來。
“若冉,你還好吧?”般若一臉心疼的問。
我拉過般若露在羽絨服外麵的手,輕輕的搓著,塞進我的口袋:“別擔心我,我還扛得住。”
“若冉……你還有我,別什麽事都壓在心裏。”
“恩,放心好了。”
去到醫院裏麵,拿著病例直接去了昨天的老醫生那裏。
“哪裏不舒服?”我剛坐下,老醫生抬頭問我。
我羞愧的說:“流產。”般若在我旁邊使勁的按住我的肩膀。
“把病例給我。”老醫生淡然的伸手拿過桌子上的病例。“昨天來過,還做過尿檢。”她自言自語到。然後低頭在病曆上寫了起來。我在椅子上坐著,心底一陣陣害怕。“先去做個B超,然後去查一下白帶常規、炎症檢查、血液檢查、心電、肝功能等檢查,做完檢查後拿著單子回來。”說完把病例合上推到我麵前。
我呆呆的從椅子上起來,般若扶著我,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心已經麻木了,我已經顧不得低頭,已然如此,遇見熟人又能怎樣。
一切檢查完畢後,下午,我做了手術,當我從門口處進去,當大門緩緩的關上,當般若的身體越來越窄直到看不見,當我躺在手術台上。往事一幕幕翻湧,開心的,不開心的,堆疊在眼前。眼皮漸漸的沉重起來,燈光在我頭頂上一閃一閃,我開始聽不真切外麵的聲音。
當我醒來時,衣服已經穿好。醫生扶著我起來,天旋地轉,我跪倒在地上,而後奮力的起來,門打開,般若撲過來,我昏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的眼淚落在了我的臉上,我想擦去,可是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把手抬起來。
“醫生,醫生,她怎麽了?”我聽見般若哭喊著。
“沒事,麻藥退了就好了,你扶她坐一會就行。”
當麻藥完全褪去,我從般若的懷中醒來時,般若的眼睛紅紅的,我伸手想要替她擦掉掛在臉上的淚珠。
“若冉,你醒了,嚇死我了。”般若握住我舉起來的手哭著說。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你個傻瓜,剛才李曉來過電話,讓我臭罵了一頓。”
“也就你能幹出這種事來了。”我咧著嘴笑笑。小腹因為疼痛牽出了額頭上的汗珠。
般若小心翼翼的扶著我,帶我去醫院外的飯店,點了一鍋雞湯。
“我不餓,般若。”我捂住肚子,輕輕地說。
般若拿過我的碗盛了滿滿的一碗:“若冉,聽話,喝了。李曉不在乎你,你若自暴自棄,你爸媽知道該多難受。”
使勁的掐住手指頭,緩緩地說:“般若,我跟李曉領證了,在畢業前夕,因為隱婚,所以沒有告訴你,抱歉。”
“你爸媽知道嗎?”般若張大嘴巴使勁的咽下一口唾沫說。
“不知道,除了我跟李曉,你是第一個知道的,誰都不要說。”
“好。若冉,我不知道還要在說什麽,今後要努力的幸福,若不幸福,離婚吧。”
“恩。”我點點頭。
一滴眼淚滴在碗裏的雞湯上,蕩起一圈圈漣漪。說來諷刺,媽媽給我的一萬塊錢花掉的原因竟然都與李曉有關。身體跟精神上的劇烈疼痛,需要多久我才會恢複?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還是一輩子。我不知道,心若死,軀體便隻是行屍走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