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伊枕車內放著淡淡的輕音樂,說不上悲傷亦說不上快樂。陽光透過車窗玻璃鑽了進來,所到之處,一片暗黃。伸手想觸摸陽光,胳膊下投下一條長長的暗影,手指暖暖的,連帶著心也回暖了一些。
“下午為什麽哭了?”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說說,伊枕的話從左邊響起。
我回頭看伊枕,他的周身鋪滿了陽光,深邃的五官在陽光裏更加耀眼。“我介意的話是不是就不用跟你說了?”轉過頭,對著陽光說。
透過眼角餘光看見伊枕往我的方向看了下:“若冉,這才是你的本性吧,淡漠,刻薄。”
我沒有理會他話裏的不滿,淡淡的說:“也許吧。”剛剛心底被壓下的疼痛重新被拉出來反芻,眼眶控製不住的熱了起來。搖下玻璃,趴在車窗上,風從四麵八方湧來,帶著夏日特有的燥熱和食物腐敗的酸澀味道,撲在臉上,湧進眼裏,眼睛瑟瑟的疼。
“給你講個故事讓你開心一下吧。”伊枕苦笑的說。“從前,有一個小男孩跟一個小女孩戀愛,小男孩為了能讓小女孩快樂,每天都變著法子哄小女孩開心。但是小男孩很窮,買不起很多的糖果和好看的發卡,於是有一天,小女孩對小男孩說,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你太窮了。小男孩苦苦哀求小女孩,保證自己會努力賺錢,但是最後小女孩還是離開了小男孩。小女孩離開後,小男孩很難受,他哭著問媽媽為什麽小女孩跟他在一起時很開心了,最後卻為了糖果和好看的發卡離開了自己。媽媽摸著小男孩的頭意味深長的說,人生不能隻有愛情,還要有麵包。”
我回過頭盯著伊枕,他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一臉頹廢:“後來有一天,等小女孩長大後,她會明白小男孩的心意是用多少錢都買不到的吧?”
“也許吧,但是那也是小女孩有了麵包後的事情了。”伊枕未看我,神情寡然的說。
我回過身來,繼續伸手觸摸陽光,車廂裏的除了淡淡的音樂,沒有一點雜聲。好像剛剛伊枕什麽都沒有說,好好剛剛是我做了一場夢,倚在後座上,轉過臉:“伊枕,那個小男孩是你嗎?”
伊枕像未聽見一樣,許久嘴角動了動,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也許,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秘密,承載著最初的夢想與最真摯的感情,當有一天,夢破滅了,我們便會把它封存,放在心底最深處,在恰當的情境中觸碰,卻發現依舊未能釋然。
到達烤魚店時店外泊滿了車,好不容易在距離烤魚店很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停車位,伊枕在烤魚店門口處放下我,自己去泊車。
在等他的過程中,我仔細的打量著烤魚店,紅磚黑瓦,門頭不大,紅色的招牌已經褪去了剛開始的鮮豔,變成了暗紅色,想必年歲已經久遠。店外泊滿各種各樣的車,門外的人匆匆的進去,裏麵的人慢悠悠的出來,心滿意足的笑著,仿佛在訴說它誘人的味道。
我站在門口處,看不停走過的路人。
“在這裏傻站著幹嘛,不會先進去?”泊車回來的伊枕沒好氣的說。
我一臉不滿:“好心當了驢肝肺。”說完轉頭往裏走。
“哈哈哈哈,若冉,你隱藏的夠深啊,采訪一下,這一個月中,你是怎麽偽裝出溫婉可人的模樣。”說著,伊枕從背後竄到我前麵,屈著膝,舉起右手做話筒狀。
我推開他:“要你管,還請不請了,不清我走了。”
“嗬,人不大,脾氣還不小,走著啊,大小姐。”伊枕彎膝,左手背到腰後,右手順勢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我被他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剛剛的壞心情一掃而光。愛情固然重要,可也終究隻是精神食糧,此刻,我需要大吃一頓,填補我下午損耗掉的能量。
點了一條三斤的黑魚,重麻重辣口味,搭配午餐肉、金針菇、綠豆芽,加上兩碗米飯,絕配。
等魚的過程中,我低下頭玩著手機。
伊枕拍拍桌子,聲音略帶怒氣:“若冉,我請你吃飯,你連句感謝沒有也就罷了,解釋一下為什麽不跟我說話!”
抬頭對上伊枕慍怒的臉,眉頭緊皺,眼睛散發著殺氣,渾身一哆嗦,討好的拿起筷子,對著他的眉頭,輕輕的放在上麵:“枕哥,別生氣了,生氣長皺紋就不帥了。”說完諂媚的笑笑。
伊枕拿下筷子,眉頭舒展,滿臉笑意:“你擦筷子了沒有,萬一有油怎麽辦?”
“有油就更好了呀,正好符合您現在的形象啊。“我笑著誇張的比劃著。
伊枕倚靠到椅背上,一臉疑惑的問:“什麽形象?”
“油光滿麵啊。”說完我大笑起來。
“你……”伊枕一下挪到桌子前,一臉憤怒,忽然嘴角上揚:若冉,你是不是不想在報社裏混下去了啊。”
“啊,師父,徒弟就是跟您開個玩笑嘛,您老人家大人不記小人過嘛。”我滿臉堆笑的說,心裏恨不得掐死他。
“哈哈哈哈,若冉,這才乖嘛,師父渴了。”說話間伊枕重新倚靠在椅背上,右手有節奏的敲著桌子。
我站起來拿過伊枕的杯子倒上水,端起杯子舉過頭頂,一百八十度大鞠躬道:“師父,請喝水。”
“這還差不多。”伊枕接過水大笑著說。
做回位子上,看著他得意的樣子,心裏一萬句咒罵。
吃完碗裏的最後一粒米飯,我倚在椅背上,手放在肚子上,慢慢的打著圈,一嗝氣,米飯就從胃裏竄到食道裏,一股發酵腐爛的腸胃之氣鑽進鼻子。我調整下坐姿,重新倚回到椅背上,繼續了剛剛的動作。伊枕在對麵看著我,滿臉笑意。
“笑什麽?你沒吃撐過?”我滿臉不悅的說。
伊枕玩味著手裏的茶杯,強忍住嘴角的笑意:“吃撐過,但是從來沒有跟你這樣過,從我這個方向看你的肚子,像懷孕了三四個月是的。”說完趴在桌子上大笑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
我霍的做起來:“我中午沒吃飯,餓了多吃點可不可以,至於笑成這樣嗎?”
伊枕趴在桌子上擺擺手,繼而從桌子上起來:“你這樣有法坐車嗎?會不會吐到車上?算了吧,我當行善一回,陪你走一會吧。”
“不用,我走了。”說著拿起包往外走。
伊枕拽住我的胳膊,一副委屈樣:“我也吃撐了,陪我散會步吧。”
順著烤魚店前麵的路慢慢的踱著步,天空已經黑透了,路邊閃爍著顏色各異的霓虹,跟兩排路燈交相輝映,遠遠望去像一條彩色的花火。天邊掛著一輪滿月,圓圓的,亮堂堂的,映的周邊的天空灰白。我跟伊枕走在省城的夜裏,想著各自的心事,不打擾亦不說話。
回到家時已經十一點,推開門,看見李曉坐在沙發上,低著頭。見我回來,踉蹌著衝過來抱住我:“若冉,你去哪裏了?你怎麽才回來?”
我推開他:“你不是請客去了嗎?回來的這麽早?”
李曉愣了愣,繼而更緊的抱住我:“我沒去,中午聽見你那樣難受,我就推了,後來在給你打電話你就關機了。我一下班就跑回來看見你不在家,我忽然好害怕,在等你的這四個小時裏,我像經曆了一場浩劫。若冉,都是我不好,我錯了,求你不要不理我。”
脖子上熱熱的,李曉哭了。
“我好累。”
李曉放開我,盯著我的臉,抱著我往臥室裏走,我枕在李曉的手臂上,心裏沒有任何知覺,我想,我需要好好的睡一覺,一下午的情緒低落加上剛剛吃的太飽,我已經沒有力氣去感知外界的事情。
李曉把我放到了床上,手在我的臉上摩挲。我盯著他,他一臉憔悴。
“李曉,我累了,想睡覺,什麽都別問我,我沒有任何力氣回答你。”
“若冉.……”李曉手足無措的想說什麽。
我轉過身,一行溫熱的眼淚從眼角滑落。我累了,已經不想再去糾纏什麽了。
迷糊中,感覺李曉在撫摸我的臉,好像說著什麽,我聽不清。
第二天早上醒來,下意識的去摸李曉,李曉不在我身邊。睜開眼,甩甩頭,記憶全部湧現出來,隻是疼痛已經不在清晰。拉開窗簾,陽光撲進來,帶著花草的香味。
“你醒了?”身後傳來李曉的聲音。
“嗯。”我轉過頭看他,他穿著淡藍色的圍裙,手裏拿著鏟子,局促的站在蔭影裏,顯的孤單可憐。
李曉緊緊的的拽著圍裙邊,咧著嘴說:“洗刷一下吧,我飯做好了。”說著低頭轉身往外走。在轉身的一霎眼神中的黯淡讓我心疼。
我快步追過去,從背後抱住他,李曉的身子僵了一下,身體欲往後轉:“別動,也別說話,讓我抱會。”
趴在李曉後背上,吮吸著淡淡的油香和他T恤上若有若無的肥皂味。心裏充盈起來,就這樣抱著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