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你們被發現了嗎
十分鍾之後,李森讓薛姐姐將段子文帶上樓來。
段子文匆匆推門進來,將門關緊,然後坐在李森對麵,卻不知該從哪裏說起。
裴義還是穿著慶典禮服,本來精心打理過的頭發現在有些淩亂了,他是丟下整個慶典的客人急忙趕過來的,他這樣急於見自己,無非是因為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
段子文低垂著頭,眼中無限淒涼,讓李森心有戚戚焉。
"我希望你今天的來訪不是來解釋的,而是來商量對策的!有些事情我會守口如瓶,裴義這個人我也了解,他也可以做到!"
李森這樣說出乎段子文的意料,但這一句化解了段子文的尷尬,他明顯的鬆了口氣:"我知道你不會為難我!"口氣中充滿了感激。
李森繼續主動出擊:"上次去山頂,你就接到了家裏的電話,他們,調查出來了,是嗎?"
段子文齟齬難言。
"你們——被發現了嗎?"李森接著問。
段子文手中的茶杯顫抖了,看來是猜對了。
段子文將頭深深的低下,這已經完全不是往日的風流倜儻模樣。
"我父親警告了他,並且對他說,我已經在和你戀愛了,讓他不要影響我的前途,我父親對他說,他將會是我前進路上的一塊絆腳石,這句話,深深的刺痛了他!
原來如此!就像鄭秘書的來訪!
李森從六歲就開始在英美這樣的尊重人性的國家讀書生活了,她知道對有些人來說,這種同性之間的感情,並不亞於異性之間的愛戀,有時,甚至更加深厚。
段子文的手機響了,他放下茶杯接了起來,這一接卻非同小可,段子文對著電話大聲的叫喊:"什麽?這不可能!我剛才還和他在一起!你們弄錯了!"
此刻的段子文一臉的恐懼,幾乎是歇斯底裏的對著電話大叫:"你們工作失職,我要告你們,他不可能是Ken!他不可能的!"
段子文幾乎失去了理智,裴義衝了進來,抱住了段子文。
李森把段子文的電話接過來,電話那邊還在說:"我們隻是從他的穿著和身上攜帶的物品初步確認死者身份,具體情況,還需要您來警局進一步確認!"
李森忙問:"發生什麽事了,我是段先生的朋友,您是警察嗎?"
"是的,我是紐約警察,你是段子文的朋友,那麽,你也認識Ken了?"
"是的,我認識他!"
"Ken自殺了!“
警察局。
李森讓裴義開車,與段子文趕去警察局,警察局外有聞訊敢來的報社記者,李森見狀忙低頭匆匆走過。
白人女警察態度冷漠:"姓名、年齡,與死者關係?"
"我是他最親近的人!"段子文聲音沙啞。
"根據法律規定,辨認屍體,需要有直係親屬在場!"職業的腔調,職業的表情,職業的做著記錄。
段子文的聲音暗啞,幾近於呻吟:"他從小父母離異,一直當我是他最親近的人,所以,我很熟悉他!"
兩隻灰藍色的眼珠冷冷的瞟了一眼段子文:"從三十層樓的高度落到地麵,身上的骨頭都碎了,包括頭骨——你能辨認出來他的麵貌嗎?"
女警察的冷漠激怒了段子文:"他的人生中有一半的時間是在我身邊的,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比他父母都長,你說我能不能辨認出來?"
段子文幾乎是在怒吼了,女警察被震懾住了,她機械的去拿停屍房的鑰匙,李森忙讓裴義跟隨段子文進去辨認屍體:"這兩天你看到的聽到的,無論是什麽,都不要和任何人說起!"
裴義沒說什麽,但眼神篤定,讓李森感覺很放心。
等段子文從停屍房出來時,幾乎是被裴義攙扶著,他的半個身子都靠在裴義的身上,臉上沒有一丁點兒的血色。
裴義將他安放在椅子上,段子文將臉埋在手掌心裏,久久不動。
警局外的記者還未散去,李森忙去提醒段子文:"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很多人都在盯著呢!"
段子文抬起頭來,目光犀利:"所有的人都在盯著我們,如果不是他們,Ken怎麽會——怎麽會——"段子文突然失控,他向窗戶撲去,"我不會讓他一個人的——"
裴義幾步上前,拉住段子文的胳膊,輕輕一推,順勢將段子文放倒在椅子上。段子文依然掙紮起身,裴義一隻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段子文動彈不得。
"你想再多一個冤魂嗎?你剛才沒看到他的慘狀嗎?你想讓你的親人也來停屍房辨認你的屍體嗎?"裴義麵容清秀身材纖弱,但他的手按在段子文的肩上卻有千斤的重量,他的聲音低沉,低到隻有段子文能聽到,但這幾句卻字字千鈞,段子文張著迷茫的眼睛望著他。
"你說你是他最親近的人,其實你不是,因為,你連他的心思都不懂!他為什麽這麽做,難道你不知道嗎?"
依然茫然的雙眼。
"為了讓你更好的生活,為了不影響你的前程,這個,你還不明白?"
段子文醍醐灌頂一般,他雙手捂著臉,眼淚從指縫間流淌出來,滴滴滑落。
李森心中油然而生矜憫之情,她走過去,輕撫他的後背,給他無言的安慰。
Ken的葬禮在一個小小的街區教堂舉行,Ken的父母還沒有趕來,段子文堅持為Ken守靈,這是很古老的喪葬儀式,來源於宗教——將逝者的遺體停放於教堂,等待他靈魂的複活。
這種儀式隻有那些很傳統的、很看重親情的家庭還在傳承,但段子文堅持:Ken,是他最親的親人!
段子文半跪在棺木前,將頭輕靠在棺木上,保持著這個姿勢,很久,李森幫段子文處理完一些事務,趕到教堂時,段子文依然是這樣的姿勢。
李森將段子文拉了起來,腿已經跪麻木了的段子文跌坐在長椅上,麵容枯槁。
——"每當我傷心難過時,Ken都會來到我身邊,剛才,恍惚之間,我好像還在等他來,等他來問我,等他問我怎麽了子文,等他對我說不怕的,有我在,其實,他已經不能再說這些話了,他已經躺在那裏了!
——"他跟我這麽多年,並沒有從我這裏得到他想要的幸福,反而,還要跟著我擔驚受怕,還要忍受我的壞脾氣,我一直以為,以後的日子還長,我還有時間慢慢償還他,沒想到——
——"他給我他的一切,為了我,他放棄了事業,放棄了前程,一直到,放棄了生命——
——"對他來說,我是他的所有,我居然一直不知道,我居然還在試探他,猜忌他,我怎麽這麽遲鈍!"
安葬時,天空飄著雪花,Ken的母親趕來了,一個化了淡妝的中年女人,她麵無表情的看著兒子的遺體下葬,然後等到葬禮結束時,麵帶微笑的走向段子文:"我聽說,Ken自殺之前,和你在一起?"
段子文點頭。
"什麽原因,他自殺是因為女孩子嗎?"
段子文愕然。
"你和Ken,應該是很好的朋友了?否則,就不會費這麽多心思給他張羅這個葬禮了!在這個人情冷漠的社會,能為朋友辦葬禮的,很少見呢!"
段子文不知她到底想說什麽。
"棺木也不錯呢,鮮花好像都是很珍貴的呢,你——是個很有錢的朋友?"
段子文好像聽明白了。
"我這次,放下我在舊金山的中國飯館的生意,趕過來參加葬禮,生意上麵,損失不小呢!"
段子文徹底聽明白了,他拿出支票,簽好名字,雙手遞上:"數額,請您自己填寫!"
這個女人徹底驚呆了,她拿著支票,嘴巴張得老大。
段子文低頭施禮,打算離開。
"我——我是說——我的生意,不,我的兒子,不——"中年女人語無倫次。
段子文停步回頭。
"我是說,我的飯館——還要——還要——"
"如果有需要,您可以隨時找我!"
段子文雙手遞過一張名片,轉身上車離開,隻留下這個中年女人,驚呆在那裏。
夏威夷。
聖誕過後就是新年了,一年歲暮,回首這一年,郎天慎幾乎是全年無休,這一年的最後幾天,郎天慎打算把自己交給家人,那麽,去檀香山迎新年是個不錯的選擇。
太平洋中央的這個小島相對閉塞,即使有人會認出這個大明星,也不會引起擁堵,這對郎天慎來說,就是自由了。
檀香山唐人街的舞獅是華人迎新的必備節目,像這種紅紅綠綠咚咚鏘鏘的節目郎天慎自然不感興趣,但郎爸爸郎媽媽卻喜歡這種熱鬧氣氛,郎天慎也就迎合他們了,劉衝也犧牲了自己的休假,一路跟隨。
新年鍾聲敲響的時候,整個華人街都安靜了下來,人們雙手合抱於胸前,低頭閉目,祈禱上蒼,隻有郎天慎,鶴立雞群一般,仰望著東方的天空,在那個方向,是不是也有一個人,在向神靈祈禱?
鍾聲之後,又是一片沸騰,在郎天慎的身後,歡騰的人群中,一個豔麗的身影,一閃而過。
舞獅開始了,鼓聲震天,郎天慎決定先回賓館了。
夏威夷。
車在海岸公路上飛馳著,夜幕下的大海像童話一樣的美麗而又虛幻。
電話響了,郎天慎低頭一看,來電顯示是葉子琪。
這是一個久違了的名字,郎天慎還是一顆新星的時候,曾經和葉子琪合作過,但當時葉子琪正在和池一心在爭奪娛樂圈一姐的位置了。
當時,郎天慎和葉子琪合拍一個電視劇,因為劇中有曖昧鏡頭,曾經給了媒體一些炒作的話題。
當年的楊總花大價錢請了幾個記者,想讓他們把這個話題炒大,希望能借葉子琪的名聲幫郎天慎擴大影響,但那個時候,葉子琪風頭正勁,一門心思在對抗池一心,根本無暇顧及什麽郎天慎,她的不合作態度讓這件事不了了之,楊總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到了現在,乾坤倒轉,郎天慎隨便秀一下他的寵物狗都可以上娛樂版頭條,而葉子琪,把自己脫得像超市裏的白條雞了,也隻是在街頭小報上閃現了一下。
這個時候,她打電話來,有什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