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6章 高考

  距離高考還有一個月。


  到處都鬧騰得厲害。


  知青們下鄉了十年，回城遙遙無期，沒有任何消息，很多知青在絕望之下，都選擇了在農村當地結婚生子。


  如今忽然恢復高考，哪個知青不想上大學，不想回城？

  但已經在農村成家立業的可怎麼辦？

  跟知青結合的農村男女同樣擔心自己的妻子或者丈夫，回城之後就再不回來，有不少人都攔著自己的愛人，不讓對方去參加考高。


  下河樹村這邊結婚的知青里，姚佳佳已經逃跑，雲畫跟薄司擎是早早決定高考，不會有人阻攔他們，而還有一對就是村支書陳福山的女兒陳紅星，和知青謝青凌。


  陳紅星哭鬧著不讓謝青凌參加高考，不讓他回城。


  謝青凌怎麼可能會留在農村。


  陳紅星哭鬧幾次之後，謝青凌更是直接從陳家搬出來，搬回了知青點，他是非要參加高考不可的。


  陳紅星堵到知青點去大喊大叫，說是讓村上不給謝青凌報名表。


  這個時候參加高考也是需要報名表的，沒有報名表無法參加高考。


  謝青凌非常生氣，直接說要跟陳紅星離婚。


  兩人大吵一架，吵得全村都知道了。


  然而失態還在不斷升級，陳紅星鬧騰未果，竟然選擇跳河自殺！


  現在天氣已經涼了，五里河水位正高，陳紅星說跳就跳。


  謝青凌從知青點趕過來的時候，已經有村民把陳紅星給救上來了。


  陳紅星的哥哥陳紅旗狠狠地把謝青凌打了一頓，把陳紅星帶回去了，可陳紅星卻生無可戀的樣子，一直在哭鬧著還要自殺。


  陳福山無奈之下，只能來找雲畫。


  「林知青，你想想辦法，幫我勸勸紅星，她最佩服你，最聽你的話。」陳福山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整個人看起來暮氣沉沉。


  在子女的事情上，父母永遠都是最難過的。


  陳福山老淚縱橫，「早知道有恢復高考的一天，我就當初就不該隨了她的意，不該叫他們結婚。」


  雲畫想了想，「我試試吧。」


  這事兒也有她的一分因果在，但她也真不確定能不能勸服陳紅星，有些人鑽進死胡同，那是怎麼都出不來，除非有了她自己認可的合適時機……


  雲畫給薄司擎交代了一聲，就跟陳福山一起去了他家。


  「林知青來了，快坐，我給你倒茶。」福山嬸也是一臉憔悴，眼睛都哭腫了。


  陳紅旗一臉憤恨的樣子，「那個姓謝的要是敢不要我姐，我就弄死他，我叫他這輩子都別想參加勞什子高考！」


  「夠了！」


  陳福山呵斥了一聲，「滾出去，少惹事兒！」


  陳紅旗一臉不服氣的樣子，被福山嬸給拉走了。


  陳福山指了指陳紅星的屋子，「她就在裡面，你進去吧。」


  雲畫點頭，敲了一下門。


  沒人應。


  雲畫推門進去，順手又把門給關上了。


  屋裡，陳紅星躺在床上，不說話也沒任何動作，整個人木木獃獃的。


  雲畫嘆了口氣，給她倒了被熱水走過去，「紅星，我跟你說說話。」


  陳紅星沒有反應。


  雲畫沉默了一下，說道，「你知道謝知青為什麼想要上大學，為什麼想要回城嗎？」


  聽到謝知青這三個字，陳紅星終於有反應了，她看向了雲畫。


  雲畫小聲說：「因為對於他來說，城市才是他的家。是他實現自己理想抱負和人生價值的地方。這十年，很多知青都被迫來到農村，但實際上他們中能夠適應農村生活的，極少。他們從開始學習的那天起，所想所做就是報效祖國，成就一番事業。他們是知識分子，可這知識在農村能施展開嗎？」


  陳紅星抿唇。


  雲畫淡淡地說：「他們的長處不在種田，而在其他地方。他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比種田根本比不過農村孩子。在農村的生活，對於他們來說就是挫敗，是人生中的失敗。他們並不願意這樣。尤其是男人。」


  陳紅星紅了眼睛，「可我怎麼辦？他要回城，我怎麼辦？」


  雲畫看著紅星，沒有吭聲。


  陳紅星咬唇，「我知道你要說我活該，當初我要跟他結婚的時候，你就勸我想清楚，我說我不後悔……我現在還不後悔，我就是想嫁給他，我不想要他回城，我想要他永遠跟我在一起。」


  「你是不想讓他回城，還是不想讓他離開你？」雲畫問。


  「不都一樣嗎？」陳紅星說。


  雲畫笑了笑，「不一樣。如果你只是不想讓他回城，那你太自私了。但如果你是不想讓他離開你……那就跟回不回城沒有關係了。」


  陳紅星愣住。


  雲畫又說：「在這之前，謝知青可有跟你聊過高考的事情？」


  「他說……了，我不願意聽。」陳紅星小聲說道，「他一提高考我就要跟他吵架，我就不想他說，不想他回城。」


  雲畫有些無奈，「你為什麼不肯跟他好好交流呢？在這之前，他想過跟你聊高考，聊你們兩個人的未來，他沒有跟你提離婚，對不對？是你逼著他跟你提離婚的。」


  「我沒有！」陳紅星大聲反駁，「我沒逼他，是他在逼我！他非要高考，非要回城，是他在逼我！」


  雲畫的臉色嚴肅起來，她凝神看著陳紅星，「紅星，你自己冷靜一下，講講道理。你明知道謝知青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你這樣胡攪蠻纏，只會把他推得更遠。你是想要一個心裡完全沒有你的傀儡丈夫，還是想要一個情投意合和和美美的愛人？」


  「……」


  陳紅星眼淚瞬間滾了下來。


  雲畫的聲音再度放緩，「你想要的是謝知青這個人，跟他回不回城沒有關係。他回城，你可以跟他一起回城，你們是夫妻！城市和農村的距離，不能把你們隔離開，還是說，你就想讓謝知青留在鄉下，給你們家當上門女婿？如果你真這麼想的話，那紅星，你跟謝知青真不是一路人，我也勸你們離婚。」


  「我……我……」


  陳紅星慌亂了，「可是他回城，我……我怎麼跟去，我又考不上大學。」


  「誰說只有考上大學才能去城裡？你可以有其他辦法去城裡。」雲畫說，「你家庭條件好，能夠支撐你住在城裡的話，那就搬去住，再想辦法在城裡找工作。但如果這樣對你家庭負擔太大的話，你就要考慮讓謝知青先去上學，你再慢慢跟過去。當然了，還有一條比較難的是，你自己考大學。」


  「我怎麼考得上啊。」陳紅星一臉沮喪。


  雲畫說，「一年考不上，還有第二年第三年，高考又沒有年齡限制，哪怕七老八十都能考。你一年考不上，三年還考不上嗎？你喜歡謝知青，不就喜歡他身上那股知識分子的味道嗎？同樣的，謝知青會喜歡一個農村村姑，還是同樣的知識分子？你是村姑，但你也可以變成知識分子。如果你真的喜歡謝知青，如果你真想繼續維持你們這段婚姻，那麼最好保持你跟謝知青的步調一致，才能真正一路走遠。否則……」


  雲畫站了起來，「婚姻中兩人的差別太大，是不會幸福的。或者走著走著一個掉隊了，那你們的心也會跟著越離越遠。紅星，你比謝知青小4歲呢，你給自己一個機會，追上他。」


  「如果你也想參加高考的話，謝知青就是你很好的老師。別浪費了這個機會。明天，去跟謝知青好好聊聊吧。」


  從陳福山家離開，雲畫嘆了口氣。


  她的話，陳紅星應該是聽進去了，但是對於一個不喜歡讀書的人來說，讓她努力讀書考大學，也真是挺難為人的。


  可這個時候政策還遠遠未曾開放，讓她去城裡做小生意，更是不現實，況且陳紅星也不一定是做生意的料。


  雲畫只能鼓勵她，讓她想辦法學習、高考了。


  至於說陳紅星什麼時候能夠考上大學，以及她真的考上大學之後跟謝青凌會怎麼樣，這就不在雲畫的考量範圍之內，人，總得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從陳福山家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陳福山要讓陳紅旗送她，但是叫了半天陳紅旗不知道跑哪兒了沒回來，雲畫笑著說自己走，她的身手，壓根兒不怕什麼。


  不過她從陳福山家出來，沒走幾步，就看到房屋後面的大樹上，靠著一個人，手裡還拿著一盞小桔燈。


  雲畫的心驟然敞亮起來，飛快地走過去。


  「這小桔燈你做的？」雲畫笑著去提。


  他小心遞給她，「還挺實用的，防風效果不錯。」


  「不是有手電筒嗎？」雲畫提著小桔燈，問。


  薄司擎笑了一下，「這個不好嗎？」


  「當然好。」


  雲畫嘴邊泛起笑意。


  兩人並肩走著，秋風蕭瑟，一盞小桔燈，卻讓兩人的心都很暖。


  「你出來，嘟嘟和兜兜呢？」雲畫問。


  「讓他們洗洗睡了。」


  「為什麼出來接我？」她情聖說道。


  薄司擎笑：「天黑了，兩個小傢伙怕媽媽出危險。」


  「哦。」


  雲畫心中竟然有那麼一點點的失落，她輕輕咬唇，「不會有危險的，我的身手……你也知道。」


  薄司擎輕輕地笑了一下，「的確，你的身手很不錯，不會出危險。但是……我想來接你。」


  心尖狠狠一顫。


  她有些茫然地看著薄司擎。


  「怎麼，不認識啊。」


  雲畫咬唇，拳頭也跟著攥緊，「我只是……」


  「小心點，路不平，別摔著了。」


  他握住她的手，牽著她走。


  他的手溫暖而乾燥，大手輕而易舉地把她的手包裹住。


  雲畫只覺得自己的心砰砰砰，跳得飛快。


  只可惜天色太黑，又沒有月光，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更看不到他的眼神。


  ……


  陳紅星跟謝青凌和好了。


  謝青凌在準備高考的同時，陳紅星也在準備高考，只是她基礎太差了，只能從最基礎的學起。


  謝青凌倒是沒有嫌棄她，也沒有認為給她輔導功課會影響到他複習。


  畢竟從去年他跟陳紅星結婚之前開始，當雲畫告訴他要恢復高考之後，他就已經開始複習了，他的準備是非常充分的，最後一個月只要保持狀態即可，不必要像其他那些十年一直都沒有碰過課本一樣的知青，恨不得把一天24小時每分每秒都用來讀書。


  其他知青們這幾天幾乎都堆在雲畫和薄司擎這邊了。


  因為全村所有知青，他們兩個的知識掌握得太紮實，這眼看就要高考了，有任何不會的題目他們夫妻倆都能解答，這對於準備高考的知青們來說，簡直是莫大的喜事。


  要知道這時候的教輔書有很多地方都有錯漏的，很多知青即便是複習高考，也只能自學，不會的題目大家都不會。


  雲畫和薄司擎也知道這次考試對於這些人們來說代表了什麼，直接在院子里放了桌子，他們自己帶椅子過來，想問什麼都可以。


  過去的那十年，怎麼過都嫌長。


  但是這一個月，又怎麼過都嫌短。


  終於，高考還是來臨。


  天冷的厲害。


  雲畫和薄司擎都穿著新棉花做的棉襖，這是值錢尋來做棉被剩下的，全家人都做了新的棉衣棉褲，帽子手套棉靴等等一應俱全。


  餅子什麼的太硬太涼，不容易消化。


  雲畫蒸了一鍋肉包子，還煮了雞蛋，中午可以在附近的老鄉家裡熱一熱吃。


  ……


  考試題目果然如預料的那般，數理化歷史地理這些對她來說完全沒有難度，政治題目，她做的比較謹慎。


  不過也完全不用擔心，她的分數絕對能排在全省前列。


  這次高考的題目是以省份為單位自主命題的，只要能在省里排上名次，就能去想去的大學。


  最後一場考完，她出來的時候，薄司擎已經在外面等她了。


  她一走過來，他就塞給了她一個烤紅薯。


  外皮焦黃，裡面綿軟，香氣撲鼻。


  雲畫掰開一半給他。


  薄司擎也沒拒絕，接過來就咬了一口，燙得直抽氣。


  雲畫笑得不行，也跟著啃紅薯。


  「別動。」


  他說。


  他湊近過來，伸手在她鼻尖上颳了一下。


  雲畫的心騰一下跳得飛快。


  「怎麼啦？」她瞪大眼睛看他。


  他笑著眨了一下眼睛，「沾到黑灰了，但是怎麼辦，越擦越黑，成花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