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往事
就在眾人滿懷希望等著屋內傳出眾人昏迷倒地的聲音時，那竹筒竟然自己倒飛了回來，“啪”地一聲打在那教匪臉上，疼得那人“哎呦”一聲，仰麵朝天倒下。竹筒中白煙兀自噴射不停，其餘眾人大叫“不好”，四散躲開。
這迷煙當真效力不錯，幾個離得近的吸入了一點，均覺得頭暈目眩。施放迷煙那人吸得最多，兩眼一翻，就此昏了過去。
好在廊下有風，白煙迅速隨風散去。呂弘羊反應也挺快，閉住了呼吸，躍到院中，又招呼其他人遠遠躲開。待白煙散盡，才小心地再度靠近房門。
房中傳出高翊揶揄的聲音：“怎麽樣，自作自受了吧？”
呂弘羊勉強一笑：“閣下雖然是官府中人，可對江湖上的門道倒也精通。”
“不敢，混口飯吃而已。要是不多長一隻眼，真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我說，既然迷煙都用上了，你們是不是也沒有別的招兒了啊？”
呂弘羊道：“至少我們還有九個人，而且都是不怕玩命的。”
高翊心裏一沉，知道他已經存了背水一戰的心思。俗話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尤其教匪要是不要命起來，天知道會發生什麽。
“我現在給你一盞茶的時間考慮一下，是和我做交易，還是兩敗俱傷。還有，你不要對外麵的官差指望太多，他們可都退去了。”說完，呂弘羊退到院中。這時他看到雪地裏袁灃用腳劃出的那個“匪”字，以為是這個字招來了官兵，不由得歎了口氣。問眾教匪：“折騰了半宿，餓了吧？”
眾人不好意思回答“餓了”，呂弘羊又道：“趁這個空檔，都補充一下體力吧。這大戶人家，廚房應該有隔夜飯菜，老七，你去尋點來，大家胡亂墊吧一口，但記住不要多吃。待會兒，有場惡仗要打···”
房中，高翊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四仰八叉：“要了命了，這夥人難纏得緊！我說袁老爺，有什麽吃的沒有？我可是晚飯隻吃了一半，這會兒正餓著呢。”
袁灃忙道：“有，有有！”
這屋子裏正經飯菜是沒有，但招待客人的點心還是不缺的。袁太太親自捧過來兩個碟子，高翊看了一眼，抓起來就吃。邊吃邊向袁灃勾了勾手：“袁老爺，說說吧，你那牆裏的銀子是怎麽回事啊？”
袁灃冷不防被高翊這麽一問，吭吭哧哧說不出話來。
高翊一副無所謂的口氣：“怕什麽，說說唄，大丈夫敢作敢當嘛。不瞞你說，進院子之前，我也在房頂上趴了半天，你們說過什麽話，我可聽得一清二楚。相糊弄我，沒那麽容易。”
袁灃本來還心存僥幸，聞言頓時汗如雨下。“那個···那個···”
“袁灃，袁霈霖，我想想啊···”高翊掰著手指頭：“庚子年進士——和嚴知縣同年哈。在湖北、陝西、四川都做過知縣。五年前，你在江西上饒做知縣，那年你的頂頭上司廣信知府是鄭良鬆大人，後來他升了道台，署理江西藩司。不上一年，因虧空被兩江總督蘇淩阿大人參了一本，如今還在京城待罪。莫非事情就是在鄭大人手底下出的？”
袁灃見他對自己的履曆如數家珍，露出惱羞成怒的表情，旋即重重歎了口氣：“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高翊也不催他，就那麽靜靜地看著。
袁灃繼續道：“廣信府商路繁盛，鄭太尊把火耗與厘稅收得比別處也重得多。雖然下頭有些怨言，但上官歡心，鄭太尊也順風順水。為了堵各處縣官兒的嘴，鄭太尊每年收完厘稅都給各縣抽頭返水。我到上饒頭一年，也分了一萬多銀子。憑良心說，我是不想要這錢的，可身在局中，若是不要也得罪人！第二年——那時候兩江是富綱大人主事，有意提拔鄭太尊，鄭太尊離任前，須得把任內賬目弄平，我們才知道鄭太尊手腳太大，收那麽重的火耗，居然府庫還有十幾萬虧空。這筆錢，倒要各縣繳賠。我到任未滿一年，還得倒貼銀子給他補虧空，哪裏咽的下這口氣。有心與他置氣，他便到處尋我的錯處，自以為拿了我的短處，還放出話來要我退那一萬多銀子。我一氣之下，到府衙和他大吵一架，當場寫了辭呈。他見我破釜沉舟，也就不再咄咄相逼。”
高翊忽然插嘴：“鄭某人給你們分潤，發的都是現成的庫銀？”見袁灃點頭，高翊笑道：“市銀大都沒有記號，用著放心，他便自己留下。庫銀發給你們——這姓鄭的可真是一點虧不吃，好處全都歸了自己，”
袁灃歎氣道：“鄭太尊也忒膽大了些，算得也太狠，一點都不避忌！若非如此，又怎會有後來的事情？我回鄉後不久，他升了道台，未幾又署理了藩司，眼看著再熬幾年便有望是一方封疆之臣了，好不風光！可人算不如天算，下半年富綱大人轉任雲貴，蘇淩阿大人到了兩江，鄭太尊那點事被查了個底兒掉，現在還關在獄神廟吃涼餑餑，唉！”
“你這也算因禍得福了！”高翊吃完點心，站起來溜達著：“我可聽說，鄭某人出事之後，原先廣信府下麵那知縣，很吃了些瓜落，還有幾人也跟著進去了。倒是你，咆哮府衙之後拂袖南山，是個不同流合汙的美名！連咱們胡製台都對你讚不絕口！”
袁灃心裏又是一沉。高翊所說胡製台自然是直隸總督胡季堂大人。方雲溪來的時候提到過，胡總督有意讓自己起複，現在又印證了胡總督對自己印象不錯。可偏生這高翊看上去和胡總督很熟絡，他回頭把今晚的事兒往外一抖摟，非但起複無望，說不定還得把那一萬多銀子吐出去。
嚴知縣忽地站起來，氣勢洶洶走到袁霈霖麵前，眾人嚇了一跳：“霈霖，是不是你為了謀求起複，把佃農圄斃的事兒告到了總督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