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後果
見小魚兒認出腰牌上的圖案是直隸總督衙署的轅門和旗杆,並且立刻意識到自己是總督府的人,高翊幾乎要懷疑這個小夥計是總督大人暗埋在昕城的眼線了。不過他立刻打消了自己這個荒誕的念頭——十三四歲的眼線?除非這小夥計駐顏有術,實際年紀要大很多。再說了,他要真是身負特殊使命的眼線,哪裏會直愣愣地自問出方才那句話。
“你見過這個東西?”高翊遲疑著問道。
小魚兒指了指圖案:“在書上見過,這是總督衙門。”
高翊將信將疑,不過再轉念一想,就算這小夥計身上有些故事,他總不至於和袁宅裏的盜匪是一夥的,也就不再追問。低聲叮囑道:“既然你懂的不少,我也不用多費口舌。記住八個字:人命關天,快去快回!”
小魚兒點點頭,邁開大步沿著來時的路向縣衙奔去。
接下來便是高翊大展神威,偷襲桑秋雨得手,以一人之力製得一眾盜匪手足無措。
按他本來的打算,既然遇上了盜賊進宅,他至少有三件事要做,一是擒賊,二是救人,三是保住苦主家財。但伏在房頂聽到屋子裏的說袁家居然藏著官銀,對這個素有文名的縉紳頓生惡感,覺得這樣的偽君子倒是活該吃點苦頭,銀子被劫也就劫了,反正不知藏了多少民脂民膏。但其家人畢竟無辜,尤其袁芳卿身嬌肉貴的大小姐,行動不如旁人麻利,就算待會兒官差來抓賊了,混亂之中也是最容易被誤傷的,故而他假裝見色起意,先解開袁芳卿的繩索,讓嚴知縣帶她躲到一邊。
其實在剛剛製住桑秋雨的時候,他曾想過以此要挾眾教匪放了袁家所有人。但桑秋雨不見得會同意。畢竟出來混都不是傻子,誰會輕易放棄自己手上所有的籌碼?故而高翊寧可保守一點,見機行事。
會過意的嚴知縣見高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咽了口唾沫,“啊”了一聲,小碎步挪到袁芳卿身邊,低聲道:“孩子,別怕,咱們···咱們先過去。”
袁灃不知就裏,大叫:“衡堂,你,你怎能如此!”
嚴知縣不敢去看袁灃,也知道袁芳卿必然不會老老實實就範,心一狠,一把將袁芳卿拽了起來。
“嚴叔父,你再如此,侄女兒真的要死給你看!”滿以為大難臨頭,袁芳卿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推開嚴知縣,四下看了看,找準離自己較近的一棵柱子,閉眼撞了過去。
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袁灃絕望地喊了一聲“女兒”,嚴知縣後退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袁夫人直接眼睛一閉昏了過去,就連原本胸有成竹的高翊都似乎傻了眼。
“嘭”地一聲之後,卻未發生眾人預想的血濺一地的場麵,隻見桑秋雨不知何時挪到了柱子旁,正連聲慘叫,而袁芳卿倒在地上,不住抽泣。
原來千鈞一發之際,高翊飛起一腳,將原本踩著的桑秋雨踢了出去。滿擬用桑秋雨的身子擋在袁芳卿身前,但還是晚了一步,未能後發先至。萬幸的是桑秋雨到底是斜刺撞上了袁芳卿,嬌滴滴的大小姐哪裏禁得住這一撞,趔趄著摔倒在地,好歹是保住了性命。而桑秋雨就慘了,這一飛餘勢不減,後腰橫著撞上了柱子,落地之後上半身幾乎散架。
旁邊盜匪有心思活絡的,見大師兄從高翊腳下脫開,就要上前援手。高翊一聲暴喝:“誰敢動!”擎起匕首,虎視眈眈地看著眾人。
眾盜匪方才可是見過高翊出手的,飛出個布兜就擊倒了大師兄。眼下手裏拿著的可是明晃晃的匕首,一個個都不敢拿命去試高翊的準頭,雖然蓄勢待發,卻誰也沒敢真的邁出一步。
高翊滿意地一笑,走到桑秋雨身旁,重新把他踩在腳下:“別叫喚了,也不怕在兄弟們麵前丟了身份!”桑秋雨的慘叫聲果然小了不少,隻剩下咬牙硬撐的悶哼。
嚴知縣趕緊上前扶起袁芳卿,見沒受外傷,隻是倒地時崴了腳,這才放下心來。
“你們倆,到廊等我,我和坎卦教的兄弟商議點要事,你們不許偷聽——也不許趁機偷跑!”高翊衝嚴知縣一擺手。
嚴知縣扶著袁芳卿,一步一歪向房門外走去。
桑秋雨“呃”地叫了一聲,後背蹭著柱子勉強坐起來,眼睛瞪得滴溜溜圓,對高翊甩狠話:“姓高的,你今兒算是把我們兄弟得罪得狠了,山不轉路轉,總有你走窄了的時候!”
高翊滿不在乎:“等我走窄了再說吧!今夜在此地,不好走的可是你們呢。你也瞧見了,我就孤身一人,扛不動外麵的箱子,也不多要,有銀票珠寶什麽的,略略揀幾樣兒也就是了。有勞哪位兄弟把兩口箱子弄進來,我瞧瞧都有什麽好東西。”一麵說,一麵走到柱子旁。眾盜匪一則投鼠忌器,一則也有些打怵,竟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止,眼睜睜看著大師兄再度被人踩在了腳下。
“還愣著幹什麽,去搬箱子啊!”桑秋雨嘴上很硬,可也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見眾兄弟傻狗似的立在原地不動,不由得發急大叫起來。
眾人慌忙答應一聲,跑到院中將箱子抬進屋來。方才辛苦紮捆好兩箱子財物,轉眼間被打開翻了一地。
高翊眼睛來回逡巡:“嗯,那串念珠不錯,是紅珊瑚的吧?嘖嘖,成色真是不錯,一絲疤痕一絲雜色兒都沒有,紅寶石似的,我要了。那個壓花金鳳釵也不錯,上麵鑲的還是滿綠老坑種翡翠,款式老氣些,是袁太太的吧,我就勉強笑納了。喲,還有朝珠——文官五品以上才用朝珠,據我所知這老兒最高不過做過七品官,哪兒來的朝珠?僭越了吧?”望了一眼袁灃,袁灃哪有有心思理會高翊的冷嘲熱諷,假裝沒聽著。高翊繼續道:“綠鬆石的吧,不是什麽好物件兒,我就不要了,我勸你們也不要留,”低頭看向了桑秋雨:“這東西不好出手,你們自己也用不上!哎,我再看看···”
就在此時,大門又被敲響了。
高翊向大門望去,調侃道:“哎,邪性了,今夜袁宅好生熱鬧。”心裏卻有些沒底——算時辰算腳程,小魚兒若是自己到縣衙跑個來回,這會兒是該回來了。但若是算上解釋、甄別甚至扯皮、猶豫,這麽點時間是不夠官差們趕過來的。總督衙門的腰牌固然有分量,可在這遠離機樞的縣城,遠遠起不到高翊自己所說的“千軍萬馬來相見”的地步。
何況高翊雖然和眾盜匪周旋,但也一直在留心街上的動靜,並未聽到大隊人馬行走的聲音。
那來的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