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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昨夜星辰風

  宴會結束時,天色已近黃昏。這場宴會結束后,廣平王的採選雅集也就真正開始了。只不過這樣的大事,以謝雲的身份卻是無法繼續參與了。跟李昭道等人告辭后,他便徑自走了出來。


  謝雲抬頭仰望殷紅的天際。此時山銜落日,晚風徐徐地拂送來一陣陣花木夾雜的幽香,大有那種「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意境。


  讓看著腰間佩戴的那把長劍,思緒萬千。今天發生的事情,連他也覺得有些離奇了,到現在都有幾分摸不著頭腦的感覺。


  回到安樂坊時,天色已經有些昏沉。唐代實行宵禁制,原本諸坊內都該有武侯坊丁出來維持治安。只不過像安樂坊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連住戶都沒幾家,又有誰來維護治安。


  春陽日落,安樂坊的十字大街上已靜的毫無聲息,臨近自己小巷時,滿眼是斷壁殘垣、荊條灌木。


  「這長安城也發展的太不均衡了……」謝雲瞧見這些柳門竹巷,微微嘆了口氣。


  長安北城華燈璀璨,而南城卻是杳無人煙,許多里坊甚至被開墾成農田,滿目荒涼。而安樂坊作為長安最瀕南的里坊,更是尤為荒落。


  原本受限於古代的經濟發展水平,城鎮出現這種事情倒也十分常見。只是長安作為天下最大的城市,地廣人稠。之所以發展的如此不平衡,實是朝廷的開發力度不夠所導致。


  南城諸坊太過蕭條,這亦是謝雲堅定喬遷住宅的原因之一。他搖了搖頭,心道:「新宅的事情既然敲定下來了,索性這幾日就搬過去吧……」


  他懷著心思走過幾條小巷,很快就回到自己宅子所在的巷頭處。


  院中燈火緊閉,想來自家的兩位親人都已經入睡就寢了,他躡手躡腳地上前一推門,生怕吵醒了她們。


  只是當他推開大門的那一刻,心頭卻襲來一陣令人窒息的氣悶。他伈伈睍睍地抬起頭,在目光所及處,卻堪堪捕捉到對面牆上的一抹殷虹。


  「血跡?」謝雲骨寒毛豎,登時就擔憂自己的家人是否遭遇危險。


  只不過很快他就打消這個顧慮,因為血跡沿著這個方向一直綿延到巷子尾處。由此可見,應該是附近有人受了什麼傷,一路扶著巷子里的院牆走到巷尾,這才在自己的外牆上留下了血跡。


  他低頭嗅了嗅牆頭的血跡,然後就像是尋找什麼似的,在周圍搜索起來。


  懷著少年的好奇心,謝雲竟然沿著血跡的方向跟著走到巷尾。與那些熱鬧要坊的街頭巷尾不同,安樂坊的巷子荊榛滿目,幽靜的與鬼宅無異。


  巷尾的水井旁,地上儘是密密麻麻的水珠,在淡淡月光的照射下,像珍珠瑪瑙,閃閃發光。


  那不是什麼珍珠瑪瑙,而是尚未乾槁的血跡。


  他往前走近幾步,終於在水井旁邊發現一個人,一個渾身鮮血的黑衣人。


  那人正靜靜地趴在水井旁,一動不動,看樣子已經是昏厥過去。


  謝雲的目光在對方身上遠遠逡巡了片刻,這才走到他身旁。月光的耀射下,依稀可見他背後那觸目驚心的血跡。


  他背腹隱隱露出一痕肌膚,上面有一個傷口,而身旁則藏著一支斷成半截的箭支。


  謝雲低頭看著地上,喃喃自語道:「好狠的人!居然自己硬生生將箭頭從背後拔了出來,可惜因為失血過多而昏倒在這裡……」


  他微微俯首,仔細瞧著那支只剩半截的羽箭,忽然眼睛一亮。原來這羽箭上刻著原來主人的名字。


  他知道當今但凡稍有地位的人物,都會在自己使用的羽箭上刻下主人姓名。只是當他看到那羽箭上所刻的字跡時,身體還是無法自控地顫抖了一下。


  謝雲緊緊握著那支斷箭,雙眼凝視著黑衣人那虛弱的身軀,似乎有些猶豫掙扎,長長吁了口氣后,終究還是彎下腰去,把那渾身浴血的身影抱了起來。


  ※※※※※※※※※※※※※


  回到房中,謝雲將黑衣人緩緩鋪放到自己床上,然後舉著燈燭緩緩走了過來,這才仔細地打量這位因失血過多而昏厥不醒的陌生人。


  他看了看蒙在對方臉上的黑色面套,微微皺一皺眉,便托起他的頸子,脫下了頭套。


  謝雲脫下了面套后,一頭瀑布般的秀髮便隨著套子掙扎出來。


  隨後映入謝雲眼帘的是一張雪膚櫻唇,容顏絕麗的少女面孔。如月的鳳眉,挺秀的瓊鼻,吹彈可破的鵝蛋臉頰甚是美艷。


  此時她還在昏迷當中,兩條修長的眉毛緊蹙在眼睛上面,蒼白的臉頰間透著一絲無助的味道。


  謝雲皺了皺眉,這才仔細查看她背後的傷口。只見傷口處血肉模糊,周圍肌膚紅腫鼓脹,看起來似有感染的跡象。


  「硬生生拔出自己的箭頭,這種女人還真是強悍……」謝雲低頭看著對方,眼神不住地閃爍:「只是若沒有遇到我的話,因為傷口感染與失血過多,這女人最終還是難免一死吧……」


  謝雲嘆了嘆氣,從房內拿起一把剪刀,輕輕挑起對方背後的衣布,劃開剪了下去……


  一具玲瓏凹凸的身背就這樣展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只是謝雲卻沒有什麼雜念,轉身從屋內的木匣中取出一塊乾淨的白疊布,輕輕鋪在她背上。


  「還是得先消毒才是……」謝雲深吸一口氣,這時代醫療水平不高,傷口一旦感染惡化,弄不好這女子的性命還是不保,必須要立刻消毒才是。


  本來這種事情得須女子幫襯更加方便,可惜自家母親病弱,妹妹幼小,弄到最後,所有事情還是得自己一窩端。


  「唉……」謝雲走出屋子,喟然嘆息道:「看來得找時間去東市那邊買兩個新羅婢女了,一個人還真是應付不過來……」


  他獨自來到廚房燒起開水,隨後將自己釀造的蒸餾燒酒倒了一碗,端進房來。


  他重新取出少女背上那塊白疊布,用楊玉瑤贈給他的那把劍豁開一個口,嗤啦地撕出一條長長的布帶。


  謝雲鋪開布帶,將酒水倒瀉在少女的傷口上消毒,隨後一隻手鋪到對方身下,托起她微微抬起身子,咬著牙用布條緊緊將少女的柳腰纏成一圈。


  昏厥中的少女似乎感覺到了痛楚,難以遏制地發出一聲呻吟。


  謝雲雙手一抽,輕聲嘆息道:「也不知這女人是怎麼逃出來的……」


  他搖了搖頭,心無旁騖地為少女消毒敷藥。


  待消好毒,敷好葯后,謝雲重新回到廚房,在燒好的開水中加了一些粗鹽后,這才端了一碗進來。


  他舉起那碗鹽開水,輕輕撬開女子緊閉的桃唇杏嘴,強行灌了進去。


  「還好不曾傷了肺腑……」謝雲額頭隱隱地現出了汗漬,這才重新將少女的身子放下去。


  可能是他的力道太大,少女的傷口碰到那硬木板材料的床榻,忍不住又是呻吟一聲。


  謝雲微微嘆息,額頭上早已滲出層層細汗。


  他不是浪蕩無恥的小人,也不會趁人之危去竊看少女玲瓏可見的身體。但心性是一回事,本能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心性容易剋制,本能卻難以控制。由於受傷,這少女的夜行衣早已是掣襟露肘,難以蔽體。即便他如何避閃目光,那玲瓏的邊緣和曲線也難免落入眼帘。


  如今他正托著少女柔腴的項背,而對方卻發出這麼一句低吟淺唱。以謝雲的血氣方剛的年紀,身體自然會起一些本能反應。


  感受到背上的痛楚,少女再次呻吟一聲,竟然緩緩地睜開眼睛。


  她雙睫微張,入眼處竟然迷迷糊糊看到一位陌生男子,不免為之大驚。


  謝雲尚未反應過來,少女便疾速伸手,本能地就腰間抓劍!


  「唔——」謝雲凄涼的哀叫一聲,整個人頓時僵在那兒。


  「你是誰?」少女雖然感到身體十分痛苦,但長久的訓練卻使她快速反應過來,目帶凌厲地看著謝雲。


  「我……是……」謝雲臉上現出難受和痛苦之色:「這位娘子……請先放手……」


  少女微微一詫,面色不善地往室內飛掃一眼。


  「這位娘子……」謝雲的臉紅成豬肝道:「娘子……你……拿錯劍了……」


  謝雲強忍著痛苦,臉色凄楚無力地吐口道:「你手上拿的……是鄙人的……」


  少女臉色一愕,目光一垂。


  她臉色一滯,這才發現手上抓的居然是這男人的襠下「寶劍」。


  「啊——」少女蒼白的臉頰倏然騰起一片紅暈,一雙小手彷彿被毒蛇咬了一般,猛地鬆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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