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100章
這陣子京里熱鬧得很, 自省親的事准了之後,凡家中有底子的妃嬪家裡,無不選地動工要修蓋重宇別院,奏請家裡出身的妃嬪歸省。一時之間,京城內外多少地方都在掀土揚灰,樂得多少鋪子笑歪了嘴。
此還只是一樁,另有四月初就要開始的選秀,如今已事到臨頭。每日間都有外地秀女進京,整個京城鶯聲燕語不絕。另外,還有走門戶拉關係的, 多少得勢勛貴的門上,都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榮國府里,賈母仍舊將薛寶釵和史湘雲圈在身邊,整日命教養嬤嬤好生調.教著, 萬萬不能再出元丫頭那樣的錯了。不過, 她也沒忽略了省親的事。
賈赦辭了爵位,分宗出去已經半年多,可他們榮府爵位的事,始終都懸在那兒。她政兒又被撤了職,又得不著爵位, 賈母簡直都要愁死了。
前陣子聽說了賈環的事, 讓她先是擔驚受怕了幾天, 後來又琢磨著讓他給他親爹出把力, 可結果呢?!多少天啊, 對那小子都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就連想傳句話都沒人搭理。
哼,就是個沒心沒肺、忘恩負義的不孝白眼狼。
好在,總算還有省親這回事,讓元春風光地回來一趟,好歹能讓榮國府露露臉,也許能讓太上皇抑或皇上想起政兒爵位的事來。
賈母素來都是個想一出是一出的,打定了請元春歸省的主意,便乾脆利落地打發了丫鬟去請人。賈政兩口子是跑不了的,賈珍、賈蓉父子也得請來,還有……到最後,老太太一咬牙一跺腳,決定便宜賈赦父子一次,讓他們也沾回光吧。
寧國府里,珍大爺坐在椅上直撓頭,面上就只剩下愁眉苦臉了。
妻子尤氏見狀,不禁奇道:「大爺這是怎麼了?那邊兒老太太既想議省親的事,這是多大的體面吶,您怎麼瞅著倒像是不歡喜呢?」說得挺歡心的,其實她壓根兒就沒見過賈元春,省不省親她一點兒不操心。
賈珍斜著瞥一眼尤氏,沒好氣地啐一聲,轉而又嘆氣道:「她要是當今的人,哪怕就是個小貴人,我也求著她出宮歸省。可她……唉,偏偏她攀上的是太上皇。要是幾年前倒也罷,當今上位有點……那個,還能計較計較。可這麼幾年下來,早就坐穩了呀。嘖,端得叫人為難啊。」
家族能出來個妃嬪,賈珍自然是欣喜看重的。當初榮府要送元春進宮,他們家也是出了力的。只是,賈元春在宮裡混了那麼多年也沒個成色,賈珍都已經失望放棄了,卻沒想到啊……
她還真爬上了妃位,只可惜是個太、妃!
這一下,在賈珍的眼裡,可就成了塊「雞肋」嘍。地位她倒是有了,聽說又挺得太上皇喜愛的,但是……說句不好聽的,跟著位六七十歲的老頭子,往後還能有什麼指望?
怕是過不了幾年,就得去受活寡,連個孩子也生不下來。也就是如今太上皇還安好,才讓他多少有些放不下,不然這麼位太妃,他還真不看在眼裡。
現在隔壁的老太君說是要商議省親的事,還能是商議什麼,不過是如何修建那重宇別院罷了。說來說去,也就是想叫他們掏銀子、獻寶貝。這,賈珍可是不捨得。
「去,問問派到赦叔那兒的俞祿回來了沒?」賈珍背著手在屋裡踱步,時不時地往門口看看,後來實在忍不住了吩咐道。他派了人去見賈赦,想問問這位叔叔是個什麼意思。
正說著時,便見俞祿小跑著過來,賈珍都不等他行禮,就趕忙問話。榮府那邊催得也急,他自個兒也急著拿個主意呢。
「回大爺,那邊大老爺說,他已經分宗出去了,這邊的事他都挨不著,好處他不稀罕,拋費也別找他。我還瞧見隔壁老太太派去了請,但根本就沒見著大老爺,就被璉二奶奶給打發走了。」俞祿心裡暗自咋舌,好歹他還能見上赦大老爺一面,不容易啊。
聽見這話,賈珍便沉吟起來,半晌後方擺擺手打發了俞祿,然後自個兒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袖。尤氏連忙過去幫他整理,順口問道:「大爺這是有主意了?」
珍大爺並沒回答,徑直便往榮慶堂而去,待他到時,賈母並賈政夫婦已經在等著了。只是三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想是在生誰的氣。不過看見了賈珍,俱都是轉為笑臉招呼著。
「老太太,您這想法不錯。」待賈母等說明了建別院的意圖,賈珍便道:「我看也不用到別處選地方,就用東大院那塊地便可,若是還有不足,我府上會芳園也可略佔一些,另有會芳園的活水都可引用。」
聽他說得這般乾脆,賈母等人認為其必鼎力相助,不免俱都真的笑個開懷。不過,這還只是佔地的事,賈母連忙又提起了財力贊助,心想不知他要添多少銀兩。
誰知。這卻叫他們失望了。
一聽賈母等提起財物,賈珍不是顧左右而言他,便是推三阻四,到最後乾脆徑直愁道:「我實在慚愧,府上如今顧著整個家族,已是寅吃卯糧、捉襟見肘了啊。竟是幫不上老太太和老爺的忙,真是羞愧死了。不敢久留,賈珍告退。」說罷,他便一躬身告退,跑了。
賈珍這一出,擺明了就是要地方能給,但要銀子那就是沒有。
「啪嚓」一聲,賈母老臉漲得通紅,狠狠地將手邊的茶杯掃下。她雖然從沒有單獨指望寧府一家,但賈珍這做法實在是太掃她老祖宗的面子了。一提銀子的事就跑,他是想幹什麼?還把不把她,把太妃娘娘放在眼裡了?
「這,這該如何是好?」賈政也很是惱怒,還更加地無措。老太太跟他說得明白,奏請娘娘歸省,為的就是他承爵的事。可如今府上的積蓄建不起別院來,隔壁寧府又不打算支援,該當如何是好呢?
「行了,你忙去吧,這事我同你太太商議。」賈母要與王夫人說些陰.私之事,不願讓賈政知道,便將他打發走。
政二老爺也聽話,他正不願操這個心,一聽便起身告退,回書房跟清客聊天去了。王夫人默默地望著那背影,眼睛里滿是怒其不爭,更有無盡的懊悔。她,怎麼就嫁了這麼個廢物啊!
賈母卻只欣慰兒子的聽話,待房裡只剩她們婆媳了,道:「你去談一談薛姨太太,這些天她正忙著兒子的事,整日也不見過來說話。順便,跟她商量商量娘娘省親的事。有了娘娘在宮裡,好歹也能助寶丫頭一把,是不是?」
王夫人明白,老婆子這是在打薛家的主意呢。不過王夫人並不在意,本來她也正打著那妹妹的算盤。是以,王夫人輕輕地應了一聲,便等著賈母接著發話,看她還有什麼主意。
「另外還有寶玉和黛玉的婚事,兩個孩子的年紀都不小了,也該議一議定下來了,你說呢?」果然,賈母看了王夫人一眼說道。這事,她並沒有跟王夫人商量的意思,直接便拋了出來。
驀地瞠大眼睛,王夫人不可置信地瞪著賈母。她不相信,絕不相信老婆子竟要這樣對待她的寶玉。寶玉是何等出色的人品,如何能便宜了林家那小賤人。
「老太太,寶玉的親事是不是還得再考慮?林丫頭她……如今失怙失恃不說,身子骨也是個孱弱的,看著就不是個好生養的。她同寶玉的婚事,我不太贊成。」王夫人耷拉下眼睛,沉著聲音道:「您也該為寶玉著想一二,好歹不能讓他日後連個嫡子也沒。」
當年林妹夫還沒去世的時候,她對林黛玉倒還能勉強接受,可現在就那麼一個孤兒秧子,她是絕不會接受這樣一個兒媳婦的。
賈母聽了睨著王夫人,冷笑一聲道:「我不知道黛玉好不好生養,我只知道她身後有十來萬兩,乃至二十萬兩的嫁妝,快要趕得上你們王家所有的閨女了。這事不必再議,黛玉是定要嫁過來的。等會兒你叫珠兒媳婦去賈赦那裡一趟,跟他們把這事給定下來。」
也不是賈母多尊重賈赦,而是林如海當日留下了遺言,女兒的婚事定要賈赦點頭才算數,也只有賈赦答應了,林黛玉的嫁妝才能動用。
王夫人的神色怔了怔,但旋即便轉換了神情,和順地點頭道:「老太太說的是,我回去便吩咐蘭兒他娘。」沒錯,老婆子說得沒錯,林黛玉確實是要嫁過來的,只不過……哼!
賈母沒再多說,只靜靜地掃了眼王夫人。她如何看不出這女人什麼意思,卻保持了沉默,只不知要暫且不論呢,還是已然默認了。
看著王夫人已快要走出去了,賈母忽然揚聲道:「對了,把探丫頭給我叫來,我有些話要跟她講。」王夫人的身子頓了頓,答應一聲並未多言。
她不知道老婆子有什麼意圖,但也知道跟賈母是問不出來的,倒不如等那丫頭出來之後再問她。一個庶出的小雜種罷了,想也不敢瞞她這嫡母。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榮國府內駛出一輛馬車,緩緩地向著赦大老爺的府邸行去。在馬車的車廂里,珠大奶奶李紈同三姑娘賈探春相對而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