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說起周瑞兩口子,趙姨娘可算是找著話題了,抱著兒子叨叨個沒完,時不時便要嘻嘻哈哈地笑個前仰後合,險些從椅子上往下滑。


  賈小環坐在他娘.的腿上,一下子就出溜下來,好容易站穩了身子,便又被他娘抱回去,只能抱著胳膊搖頭了。由此可見,他娘對周瑞夫婦的怨念有多深,那兩口子慘成那樣子,她都沒一點兒心軟,看上去恨不能他們再慘一些才好。


  「哼,讓他們倆給老娘使絆子,如今還不是落到了我兒的手裡。環兒,你可得好好收拾他們倆,弄死了那兩個都不為過。想當年,若不是周瑞,我爹也不會……還有那賤蹄子婆娘,仗著是太太的陪房,看不起我也就罷了,竟連你也敢怠慢。便是探姐兒,那可是養在太太跟前兒,老太太都疼愛的,她也敢使絆子,說小話兒,她就是該死。」


  趙姨娘笑得差不多了,面上雖未斂了笑容,卻已經隱隱透出悲憤之意來,咬牙切齒地恨恨道。她當是想起了什麼陳年舊事,摟緊了腿上的賈小環,眼睛淬毒一樣盯著周瑞夫婦所在的方向。


  「娘,你放心。既然你說他們該死,那就讓他們去死便是了。」聽到娘親提到賈探春時,賈小環微微皺了皺眉,但他很快側了身抱住他娘腰,小手安撫地拍拍她的背。


  重生一回,他希望娘親能萬事順心、心想事成地過日子。她既然如此厭恨周瑞兩口子,想要他們去死,那他們便不用活著了。


  下午的時候,賈環帶著莊戶們將培育好的秧苗都移到了溫室里,滿眼淺嫩的綠意讓人心曠神怡。


  說是賈小環帶人幹活,其實他不過是背著手指揮罷了,莊戶們也不會讓他個幾歲小娃操勞。此時,他領著劉三在田間逛了一圈,又交代道:「夜裡還要安排幾個人值班,不能叫溫室的路子滅了,不然……」


  劉三一一都應了,又將賈環送回住處,方才帶著莊戶們繼續忙活去。事到如今,看著那綠油油的小菜苗一日日長成,他也對這冬日種菜有了期待。若是他們這起子人真能學會這種菜的法子,那可是一筆用不完的財富啊。


  待陪著趙姨娘用過晚飯,賈小環沒有去鼓搗他的葯,而是獨自舉著盞燈來到周瑞夫婦的門前。自打將他們關在這裡后,這還是他頭次登門呢。也不知道那荷包里玩意兒,有沒有讓他們yu仙yu死起來。


  小土房的門並未鎖,賈環腳尖輕輕一踢便吱扭一聲開了,只是屋裡面是黑乎乎的,並沒有人給他們點燈。踢開房門賈環並未急著進去,他需要在門外等等屋裡散氣,不然怕是得給嗆出來。


  大概是覺得這兩口子太不成人形了,劉三雖然還安排了人管吃喝,卻沒叫人管拉撒。周瑞夫婦又是行動不便了的,沒人伺候著自然只能隨地解決。如此半個多月下來,這屋子裡的味道便可想而知了。


  「娘也真是的。」賈小環捂著鼻子閃遠了些,心中對娘親萬般佩服。也是難為他娘了,這屋子都這種狀況了,她竟然還能堅持每日親臨,也是沒誰了。


  「誰……」許是屋裡人聽見門開的聲音,抑或是瞧見了門口有光亮,發出一聲輕得彷彿飄起來的問話。那聲音太過輕忽,賈小環連是男是女都沒能聽出來。


  周瑞等了半晌,也沒見外面有人進來,本都以為是自己弄錯了的時候,忽見屋子裡驀地一亮,不由得心中一動,強自掙扎著抬起頭看過去。


  他這半個月的苦頭可是吃大了,頭一回覺得活著有時真沒死了好。現如今若是誰能給他一刀,他都要跟人道一聲謝呢。可當定睛看清了來著何人時,滿腔滿腹地怨恨仍舊是抑制不住。


  賈,環!就是這個小畜生,竟然憑白讓他吃這種苦,簡直是喪盡天良、喪心病狂、喪天害理。


  想他周瑞何曾招惹過他,不過就是因著老太太的命,送他母子到這兒來罷了,又從不曾陰害於他們,何至於就這樣對付折磨於他啊。若是現在還能動手,他真恨不能,恨不能……


  就在他要暗中發狠的時候,骨子裡不知由哪裡猛地冒出來股子麻癢,讓他登時畏縮下來,什麼怨憤、痛恨也顧不上了,剩下的就只有……


  「三爺、爺,求求您……求您了,饒、饒了我,饒我……」每當這股子麻癢來襲的時候,周瑞總是只能狗.屎一樣癱在那兒,可這回他也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硬生生地蠕動了身子,想要將臉朝向賈環,以求讓自己的哀求更能取悅人一些。


  賈小環單手一按炕沿,小身子已經翻了上去。他將油燈放到一邊小柜上,把炕上的兩人照了個清楚。夫婦倆的模樣一入目,賈環小臉兒上登時漾起了欣慰的笑容。


  師父傳下來的葯,果然是不得了的!

  周瑞夫婦當初在榮國府時,皆是衣著光鮮的體面人,雖都已經有四十來歲的年紀,卻保養得宜看不出已年至不惑。在榮國府里是伺候人的,可一出了那門,便是在寧榮後街上,那也是有頭有臉有僕人的,許多賈家族人都比不上。


  可現如今這兩口子,卻哪還有分毫往日的光鮮,只剩下了不堪入目。


  單是那兩張臉,就險些讓賈小環沒認出來,扭曲乾枯濃瘡遍布,不仔細看都認不出來那是張臉。那衣裳已經看不出顏色來,皺皺巴巴地裹在身上,賈小環皺著眉遮住了口鼻。除了排泄物的那股子惡臭外,兩人身上還有著陳朽腐爛的異味。


  周瑞是個男人,此時還能拚命蠕動兩下,周瑞家的就不行了,眼看著就是出氣多進氣少熬不下去了。這時候,她只是眯縫著那雙死魚眼睛,裡面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求速死。她已經受不住這苦了,若不是連咬舌的力氣都沒有,怕已經自個兒了解自個兒了。


  「真是可憐見的,你們倆不過是送一趟得了天花的小鵲,竟然倒霉催的自個兒也染上了。看看,這臉上的痘瘡,都爛成了什麼樣兒。你們說說,你們倆怎麼就這麼倒霉,偏偏攤上了這事兒呢?榮國府啊,那麼金門玉戶、富麗堂皇的地方,這輩子怕是回不去了。」


  賈小環蹲在周瑞身前一尺左右的地方,一手托著腮幫子,話語間滿是遺憾,「爺我還想著,等到臨過年的時候,叫你們陪著我們娘兒倆回去呢。可惜啊,你們這兩個奴才沒那份福氣,好好地偏要把命丟在這荒山野嶺的。放心吧,爺是個懂得體恤人的,會給你們安排個風水好的歸宿。」


  他目光冷冽,語氣老成,偏又頂著張五六歲的臉,在背後那點燈光的映襯下,別提有多詭異了。周瑞兩口子看在眼中,本就因痛苦兒顫抖的身子抖得更加激烈幾分。他們早該想到的,這不是賈環,定是被不知哪裡來的惡鬼附了身……


  「鬼,鬼,是鬼啊……」周瑞再不敢向著賈小環蠕動,而是拚命向反方向蹭著。口中神經質一般訥訥地念叨著,眼睛里方才的光已經完全熄滅,他知道,他要沒命了。


  賈小環咧開嘴笑得粲然,鬼嗎?這奴才倒是有眼力,他可不就是只鬼,還是只來討債復仇的厲鬼呢。


  兩刻鐘之後,賈小環從土房裡出來,一抬頭便瞧見等在外面的劉三。他面上無甚變化,彷彿絲毫不在意對方的到來,看過去一眼吩咐道:「給京里去個信兒,周瑞夫婦染上天花去了。」


  「是。」劉三是聽他媳婦說環爺來了這兒,當時便想著周瑞夫婦怕是不用再熬下去了,如今果然是這樣。他並不替那倆人難受,反倒替他們鬆了口氣,像他們那樣活著,還真不如痛快地死了呢。


  如今,那兩口子也算是如願以償了。


  消息傳到榮國府的時候,並沒有掀起多大的風浪,也只有周瑞的兒女們哭了一場。王夫人倒是抹了兩滴眼淚,又在佛前念了會兒經,可也就只是如此了。


  即便是她念得那幾句經文,卻也不知道求得究竟是什麼,是祝禱周瑞夫婦安息呢,還是祈禱賈環母子陪葬?

  不過,這消息也讓賈小環母子回府的日子,更加遙遙無期起來。如此一來倒也正合賈小環的意,卻是讓赦大老爺撓起頭來。


  自打他從賈環那兒拿到了玻璃方子,便一刻沒有耽誤地送人了。大老爺心裡清楚得很,玻璃那玩意兒若是真能弄成了,憑榮國府的資格是絕對守不住的。


  與其自己費勁巴力地研製出來,到時候再被人強取豪奪,倒不如早早兒地便送給個能守得住主兒,省勁兒了不說,還能落下個功勞。


  收方子的主兒很嫌棄,拎著那張被畫得歪七扭八的紙,「就這玩意兒,你就打算跟朕換百十萬兩銀子?你好歹真的燒出玻璃了,再跟朕商量抵賬的事啊。」


  於是,赦大老爺雖不在工部當差,卻時時刻刻關注著工部的作坊,比正宗的工部員外郎政二老爺還要上心得多。


  只是,時間一天天過去,玻璃是燒出來了不少,可品質上跟外來的那些還是有所差距,就更別說賈小環說過的那種什麼大塊平板的了。


  為了這個,赦大老爺別提多想念小侄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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