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4
聽到男人的輕嘆,樊遠心中升起一陣暖意,在沒有系統定位的情況下,他還是找到自己了。
——這個人從來不曾讓自己失望過。
眼前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冷峻的面龐,眼神卻溫柔得不可思議,眸中盛滿了心疼和自責,樊遠想要朝他露出微笑,讓他不要難過,卻不自覺紅了眼眶。
這一次,他們真的差點就永遠分別了。
顏睿伸出手想要撫摸他的眼角,卻遲遲不敢動作,過於長久的思戀和煎熬,已經讓他變得小心翼翼,生怕控制不住力度將少年弄疼,甚至是弄傷,而這恰是他最不願做的事。
樊遠不知道男人的猶豫,直直撲進他的懷裡,顏睿連忙接住他,把他抱坐在自己腿上,懷中的少年不過十四歲,纖弱而嬌嫩,說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也不為過,哪怕是稍稍用力,這孩子便會斷氣。
事實上,即使他什麼都不做,這具脆弱的軀殼也會破碎……
樊遠因為心緒浮動重重咳了起來,顏睿連忙幫他順氣,倒了一粒培元丹遞到他唇邊,樊遠偏開頭不願吃,顏睿緩聲哄道:「乖,吃了丹藥會舒服一些。」
這語氣與哄不願吃飯的孩子也差不離了,樊遠被他逗得一笑,卻還是搖頭:「這是固本培元的丹藥,若是原本的體弱之症,倒是可以輕易治癒,現如今五臟肺腑皆損,補再多的精元也是無用的,這樣好的葯別浪費了。」
他自己開的藥方就是這個效用,雖然比不得培元丹的奇效,應付凡夫俗子的病症也是足夠了,只是精氣神補得再多,也只是面色紅潤一些,內里的損傷卻是沒有絲毫辦法。
顏睿沉吟片刻道:「我現在便送你回寧思遠的身體。」
樊遠沒料到他一開口就是換體,連忙搖頭道:「我既然已經用了寧思齊的身子,哪有換來換去的道理。」
顏睿望入他的眼眸,「那具身體本就是為你準備的,你會進入寧思齊的身體是因為沒有系統的導向而發生的意外,只要你想,我隨時都能把你送回去,還是說,你其實不想回去?」
樊遠有些心虛,不敢和他對視,顏睿捏著他的下巴追問:「你寧願用這藥罐子的身體,也不願回寧思遠的身體,是因為舍不下許氏?」
樊遠聞言立馬搖頭,暗自在心中感嘆顏睿的敏銳,這傢伙的醋勁是不分男女老少,不拘人畜死物的,他連自己的喜怒哀樂都要霸佔,哪裡能容得下一個活生生的許氏。
他囁嚅道:「寧思齊本是無辜,卻死的不明不白,我又機緣巧合佔用了他的身體,總不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寧惜蓉和寧哲我是決計不會放過的,必須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
見顏睿依舊面色不虞,樊遠蹙眉道:「要不是進了這具身體,我說不定已經靈體消散了,你要去哪裡尋我?」
顏睿心中微顫,不自覺收緊手臂,系統10018號出事,無法鎖定原主的位置進行傳輸,若是沒有合適的身體寄宿,樊遠的靈體不消幾日便會消散,以至於他根本不敢動用能力去搜尋他的蹤跡。
因為他怕找遍這個世界,卻唯獨找不到他的男孩。
當時在想些什麼他已經記不清了,屠戮和毀滅幾乎佔據了他全部的思想,永遠失去樊遠,哪怕只是想想,胸中升騰的戾氣和狂暴已經按捺不住,唯有一件事是確定的,如果他的寶貝消失了,這個世界還有存在的必要嗎?他自己,還有存在的必要嗎?答案是,沒有。
好在他運氣不算太差,就在他的耐心快要耗盡時,他的至寶回到了自己的懷抱。
他得到了救贖,這個世界也得到了救贖,但是那些算計了自己的螻蟻,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樊遠沒有看到他眸中一閃而過的殺意,趴他肩上小聲道:「抱歉,我不是在怪你,也不想讓你難受,但是我做了三個多月的寧思齊,他的人生我必須負起責任來,至少他的母親我有義務贍養到老,顏睿,我想活得久一點,我知道你有辦法的,幫幫我吧。」
顏睿輕輕撫摸他的髮絲,輕聲道:「你明知道,我永遠不會拒絕你的請求。」
樊遠難受道:「你在怪我。」
顏睿道:「你可知道原因。」
「因為我不肯聽你的話,因為我要繼續用這個病重的身軀,因為你會心疼……」
顏睿貼上他的額頭,嘆息道:「你什麼都知道,卻仍要一意孤行。」
樊遠在他唇角印下一吻,討好道:「抱歉,就這一次,以後都聽你的。」
顏睿彎了彎嘴角,這就是他的男孩,狡黠又乖巧,讓人捨不得放不下,儘管被吃的死死的,他也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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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一具殘破的身子熬到百年,對顏睿來說自然不算難事,只是煅體之術會煉化神魂,承受者的靈體會受到極大的煎熬,用靈藥重塑身軀內腑亦是五內如焚,他捨不得樊遠遭罪,只好採用溫和的法子,一步一步來。
入夜,樊遠在許氏的監督下喝完湯藥,等人走了沒一會,鎮邊將軍袁霆便出現在他房內。
樊遠故意露出惶恐的模樣,低聲問道:「你是何人,深更半夜出現在我房裡,意欲何為?」
顏睿配合著走到床邊,拉開他的被子,壞笑道:「自然是劫色。」
樊遠拽著被子,驚恐地縮到床尾,色厲內荏地恐嚇道:「你快走,否則我要叫人了。」
顏睿似模似樣地掀開被子,摸著樊遠的腳踝,輕輕一拽,小孩便到了自己跟前,他俯下身親吻他的脖頸,yin笑道:「你儘管叫吧,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
樊遠終於憋不住了,在他懷裡笑作一團,「哈哈哈哈,顏睿你這樣子真像一個登徒子!」
顏睿見他高興也勾了勾唇,拍拍他扭動的小翹臀,拿起一旁的狐裘將他包好,這才帶著人消失在房間內。
二人轉瞬出現在天山上的一個熔岩洞內,一汪泛著靈光的泉水赫然出現在眼前,池水上飄著幾片藥草,奇異的葯香在洞中瀰漫。
若是有醫者僥倖到了這裡,只怕要驚得魂飛魄散,這池中的草藥皆是這個世界所沒有的奇珍異寶,每一樣都是無價之寶,若是使用得當,便是延年益壽、永葆青春也不是難事,然而這樣的珍稀物什,卻被他們拿來泡澡,真真是暴殄天物!
也就只有顏睿有這個本事,短短時日跑了好幾個世界,集齊了這些藥材。
樊遠只泡了幾次,療傷效果如何暫且不提,皮膚卻是一天比一天幼滑細膩,身上還總瀰漫著淡淡的清香,樊遠不喜歡肌膚吹彈可破跟個姑娘似的,當然更不喜歡身體自帶異香,偏偏顏睿喜歡,時常抱著他愛不釋手,巴不得他泡得越久越好。
樊遠站在池邊展開雙臂,顏睿自覺地幫他除去衣物放入水中,在岸邊坐著陪他聊天,待泡足了一個時辰,樊遠便吵鬧著要上來,他只好幫小祖宗擦乾身體和頭髮,打包原路送了回去。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月,等到了童試的日子,樊遠的身子已經好了許多,雖不至於立時就和正常人一樣,卻也不會時不時咳血了。
許氏看在眼裡,暗自在心中把西天如來佛,南海觀世音,九天上的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凡是能叫得上號的,全都拜了個遍。
相比之下,寧惜蓉卻是咬碎了一口銀牙,她弟弟現如今還躺在床上生死未卜,而罪魁禍首非但逍遙法外,而且往日的病體竟在漸漸痊癒,她怎能不氣!怎能不恨!
她重生而來,所為的不就是保護母親和弟弟么,如果連至親至愛都保護不了,她重活一世又有什麼意義!她定要讓寧思齊付出代價!
樊遠上馬車的那一瞬間,察覺到身後傳來一束帶著惡意的眼光,不用回頭也知道,除了寧惜蓉還能有誰?她一直按兵不動,無非是覺得自己不成氣候,根本用不到她出手,稍微煽動流言便能整治了自己。
只可惜,要讓她失望了。
這個世界的科考和現實的規則相差不大,先是經過童試才有入學資格,接下來是院試,考中的方能稱為秀才,之後的鄉試、會試、殿試才是真正的科考。
現在才第一輪,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著看他鬧笑話,樊遠暗自思量什麼水平比較合適,做的太過易打草驚蛇,也不能太過平庸,否則日後進步飛速會惹人閑話,中上是最好的選擇,拿定了主意才開始下筆。
出了考場,樊遠一眼便看到了某人站在人群中凝視自己,那人無論何時何地氣場都是如此強大,周遭空出了一圈無人敢近。
他剛想要近前,不知從哪躥出一隻毛絨絨的小狗咬住了自己的布靴。
樊遠:「……」不是他想的那樣吧喂→_→
只聽身後傳來一聲:「阿齊。」是桐正軒的聲音。
然後,人群中的某人,一張俊臉瞬間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