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名額·一
第五十四章
名額·一
奧運年來得有些悄無聲息。
對於普通大眾來說,這個春天和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奧運會的熱度也還遠遠沒有點燃——甚至如果被當面問起來,也有許多人需要好好想上一想,最後才能恍然大悟地想起來:「哦今年有奧運會啊!」
然而對於國家隊所有的運動員們來說——不論是哪一個項目的運動員,從年初起一直到奧運名單最終確定前的小半年,大概都是最難熬的日子。
恐怕,比真正站在奧運賽場上的時候還要遠遠緊張得多。
就在這小半年裡,也許只要輸那麼一場比賽,就要和奧運會的門票徹底說聲無緣。
多少人,十多年風雨無阻的苦練,就是為了終有一天能登上這個舞台、這個戰場。
薛忱當然也不例外。
三月,國乒隊再一次踏上了世乒賽團體賽的征程。
央視五套一如既往地給出征在即的國乒隊做了一期小報道,還是熟悉的大門口、熟悉的大巴,和……熟悉的排著隊等著打領帶的男隊隊員們。
不說那些年年被拍到提溜著領帶排隊等「救助」、早就已經成了老油條、半點都不覺得丟人的老隊員們,就連蘇望這樣老實的乖孩子,這會兒也有些無措地提著領帶混在人群里排著隊。
不過在發現自己正被鏡頭對準著的時候,少年還是有一瞬間的臉紅和不好意思。
郁辭坐在電視機前專註地看新聞。
自從亞運會後,這一年多以來她只見過薛忱兩次——或者說,薛忱只見過她兩次。
一次是去年世錦賽單項賽打完後放的短假,一次是去年聯賽期間他回來打比賽的時候。
而至於她見到薛忱的次數,其實遠比這要多得多了。有的是在鏡頭裡——郁辭像她答應過薛忱的那樣,認真地看了他每一場比賽的直播或是錄播;至於親眼看到的他,其實也有——中國公開賽、乒超聯賽和全錦賽,只要她有時間、有機會,她也都去了現場。只是她雖然到了現場,卻也只是和普通的球迷們一樣,在觀眾席上認真地看完了比賽,賽后一邊站起來安靜地離場、一邊給薛忱發幾條消息。
怕影響他訓練和調整狀態,郁辭並不多做停留,甚至也並不會在賽後去找他。
國乒沒有什麼意外地再一次捧回了斯韋思林杯和考比倫杯。各大體育媒體和往年一樣沒什麼新意地發了幾篇祝賀的報道,在這之中唯一有些不同的也不過是今年多了些關於奧運會出戰名額的採訪和揣測:
「男乒方面,目前全世界唯一現役的大滿貫選手、國乒男隊隊長周毅和現任世界排名第一的鄒睿狀態都十分穩定,近兩年來戰績輝煌,三個奧運名額之中的兩個似乎已經沒有懸念。而作為上一屆男雙奧運冠軍的薛忱在先後經歷了傷病複發、奧運會取消雙打、亞運會僅作為陪練等等一系列低谷和挫折之後,下滑的狀態近一年來似乎又有所回升,在今年一月的隊內直通賽中,成為了第二個拿到直通資格的選手,本屆世乒賽團體賽中也打得相當勇猛。與此同時,小將蘇望雖然還很年輕、還差幾個月才滿十九歲,但上升勢頭非常驚人,目前世界排名已經躍至第四、積分也與排名世界第三的薛忱相差並不多。這次團體賽中蘇望出場雖然不多,但基本功紮實、技術全面,已經頗有大將之風,對於最後一個奧運名額也極有競爭力。
在賽后的採訪中,男隊主教練也提到了兩人近來的表現。何指導表示薛忱和蘇望近來的狀態都相當不錯,薛忱大賽氣質不俗、經驗豐富,蘇望的技術則要更加全面一些,發揮也相對比較穩定。最終國家隊派誰出戰,還要綜合考慮各方面因素,一切以國家榮譽為先,首先要保證決不能輸外戰、順利會師決賽。
一個是經驗豐富、氣勢驚人的上屆奧運會男雙冠軍,因為雙打取消而遺憾無緣衛冕;一個是衝勁十足、技術全面的小將,上升勢頭驚人。最後到底誰能搭上這班奧運的末班車,讓我們一起拭目以待。」
郁辭看完這篇報道,撐著下巴有些發獃。
馬上就是奧運會的亞洲區預選賽了,按照目前的賽制,預選賽決出的是各國「第三人」的資格——以目前的成績來看,前兩個名額屬於世界排名前二的周毅和鄒睿幾乎已經是不容置疑的共識,如果薛忱想要拿到奧運資格,那麼預選賽就是他最後的機會。
而畢竟是「第三人」的角逐,預選賽的戰況相對來說並不會太過激烈。中國男隊這第三個奧運名額,也就相當於是直接取決於——國家隊究竟派誰去參加預選賽。
到底是薛忱還是蘇望,這已經是國內本來就為數並不多的乒乓球球迷們近來最關心的事。
這一年來兩人在隊內的交手戰績如何,郁辭不得而知,但在各大正式比賽中兩人的交手倒是互有勝負。只是很多時候選擇奧運名額,國家隊首先考慮的可能並不是本身成績如何、而是對外戰績——畢竟要以國家榮譽為先,首要保證的是金牌不會旁落。
在這一點上,其實薛忱原本是極有優勢的,他的外戰戰績向來不俗。可惜他一年多以前狀態很是低迷了好一陣子、也輸過幾場外戰,雖然已經並不是近期的事了,但畢竟也就是在這個奧運周期之內發生的,不知道究竟會不會影響國家隊最後的選擇。
人選遲遲沒有公布,隨著預選賽時間的越來越近,郁辭越發有些緊張和焦慮起來。
相比之下,到了這時候的薛忱卻顯得平靜得多了,反而還倒過來安慰她:「沒事兒沒事兒,你別緊張。反正我這回真的儘力了,萬一要是還沒選上,那也不是我自己作的、沒什麼要後悔的了,你說是不?」
這一年的薛忱彷彿是成熟了許多,但郁辭又覺得他並沒有什麼改變,不管是出現在鏡頭裡也好、親眼在賽場上看到他也好,笑起來依然是一副少年的模樣,意氣飛揚、明亮鮮活,終於再也沒有了那時候邊哭邊念叨著「我想打奧運」的頹然和低落。
也一直到了這個時候,常常覺得男朋友還很孩子氣的郁辭才忽然間意識到,要是真的論起心理素質,薛忱才始終都是抗壓能力更強的那一個,比她強了太多太多、和她根本就不是一個數量級上的。
……
再接到薛忱電話的時候,是一個周三的下午,郁辭剛上完最後一節班會課回到辦公室。她今晚的晚自習要值班,也不急著收拾東西,和平時一樣歇下來就順手刷刷微博。
最近也沒有什麼大事,奧運會還有小半年,在網路間依然存在感微弱、少有人提起;郁辭這一年就像她和薛忱說的那樣、也挺忙的,微博上摸魚發圖的次數也越來越少,評論里總是一片哀嚎、「屍橫遍野」。
郁辭硬著心腸翻了兩頁評論,考慮著要不還是抽時間畫點什麼,手機就忽然震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薛忱的名字。
這個時間點上打電話來,郁辭隱約有了些什麼預感,卻不知道究竟是像自己希望的那樣、還是終究事與願違。
她居然有些緊張,手機都已經拿了起來,一時間卻遲遲有些不敢按下接聽鍵。
但手機還在鍥而不捨地震動著。
一旁還沒有下班回家的同事忍不住投來了詫異的注視。
郁辭深深吸了口氣,暗自咬了咬牙,勉強定了定神,終於還是按下了接聽鍵、把手機舉到了耳邊。
「郁辭。」那頭果然傳來了薛忱的聲音,但郁辭聽著卻覺得像是隱約有點兒陌生——他的聲音不是平時的清亮跳脫,反而像是帶著些嘶啞,雖然只說了短短兩個字,卻還明顯地有些氣喘。
最重要的是,他的語氣,並不像她想象中最好的一種情形那樣興奮雀躍,反而……像是有些低沉壓抑。
郁辭心裡頓時就是咯噔一聲,一顆心幾乎是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有些發酸的鼻子,稍稍給了自己幾秒飛快地調整了一下情緒,而後終於還算是自然地輕輕「嗯」了一聲,卻到底還是沒敢像平時一樣笑著在之後問他一句「怎麼了?」又或是「怎麼樣?」。
「郁辭。」薛忱又喊了她一聲,隨即有些急促地喘了一下、和他每一次剛經過一場激烈比賽的時候一模一樣。
郁辭又應了一聲,踟躕著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安慰他,就聽那頭他又說了一句什麼。
郁辭有些走神,一下子沒聽清楚——也或者她並不是真的沒聽清楚,只是有些出乎意料,讓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甚至有些懷疑是自己剛才聽錯了,破天荒地低聲懵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