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學生·一
第三十三章
學生·一
郁辭當天夜裡就徹底退了燒,不過郁桓給她請了兩天假,第二天她還是在家好好地休息了一天。
中午的時候郁桓打了電話來問她退燒沒有,聽到薛忱留下來過了夜,沉默了一秒,而後對此依然不置可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是聽郁辭說已經退燒了,也就放心了。
薛忱的假期本來就不長,過完這一天,假期餘額就正式告罄了。再不捨得,他也只能依依不捨地最後看了眼女朋友的公寓,提著行李箱敢向了機場。
至於郁辭?她一大早就去學校上課去了。
這個賽季的乒超聯賽終於正式打響。儘管今年因為全運會的關係賽程安排格外緊湊,一周雙賽的奔波勞頓是毋庸置疑的,但其實對於運動員、尤其是國家隊的運動員來說,每年的乒超反而是他們一年之中難得能喘上一口氣的時候。
在中國,乒乓球運動員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高強度的密集賽事先不說,光是這種「贏是理所應當,輸是千古罪人」的念頭就幾乎像一把刀一樣每天都隨時懸在國家隊所有人的頭頂上。
壓力,可以成就輝煌,但也隨時有可能把人壓垮。
於是,沒有國際賽事、幾乎不參加公開賽、隨隊訓練專心打聯賽的幾個月,幾乎已經成為了國乒隊員們一年之中心情最放鬆的時間。
當然,聯賽也不是真的一點壓力都沒有。
其實乒乓球在國內的熱度雖然低,但一線運動員的收入卻絕對並不低,其中乒超是大多數球員最主要的收入來源之一。像薛忱這樣的國家隊絕對主力,打一個賽季的乒超聯賽,收入怎麼也得有好幾百萬。俱樂部花了這麼多錢,運動員也總要拿出對得起身價的比賽成績。
薛忱今年沒有掛牌交流,仍舊效力於去年的老東家。目前的幾大主力基本都在不同的俱樂部,這個賽季鹿死誰手還未可知,這無疑讓聯賽又多了幾分看點。
薛忱奔波於聯賽,郁辭這一晚卻在辦公室里看著成績單嘆氣。
她身旁站一個長相俏麗的女生。
郁辭看了眼小姑娘下意識攥著自己衣服下擺的手指——這還是第一次看見她在自己跟前這麼緊張無措。
「坐吧。」郁辭給她搬了張椅子放到自己身邊,見她坐下了,然後伸手把手裡的成績單遞了過去。
小姑娘看了眼成績單,咬住了嘴唇,臉上的表情卻幾乎差一點就要哭出來。
「一次月考的成績不能決定什麼,」郁辭生怕她敏感,也不多勸,只把自己的語氣都放得和平時一樣平穩,「現在還早,發現了問題,解決了就好,你說是嗎,紀舒?」
郁辭上學早,其實比起這些學生也就只大了五六歲,學生們偶爾難免也有些「沒大沒小」,和她都相處得不錯。也不是她自我感覺良好,她家的課代表紀舒姑娘平時還是挺喜歡她的,偶爾沒什麼事的時候還能來找她聊聊天。
紀舒雖然是語文課代表,但其實各科成績都挺不錯的,一個班級四十人,她基本每次考試總分都能保持在班級前五的水準,一直都讓她挺省心的。但這次月考……語文考試大多還是靠積累,她的成績暫時沒有什麼太大的波動,可其他幾科、尤其是理科,每個月的月考都是針對最近學習的新內容,她都只考了六七十分,總分一下子就從平時的班級前五掉到了班級平均分上下。她作為班主任,翻看了一下班裡這次各科的月考成績,一看紀舒的成績都懵了一下,也難怪小姑娘紅著眼睛差點就要哭了。
郁辭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幾乎不用思考就能回答的問題,紀舒卻在聽完之後猶豫了一會兒,才又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最近是有什麼事嗎?」郁辭循循善誘,「我能不能幫上忙?」
小姑娘抬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有些動搖,最後卻還是搖了搖頭、小聲拒絕了:「也沒什麼事情,可能就是……狀態不好。」
她不想說,郁辭也不好逼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兩句就放她回了教室:「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好好調整,有什麼困擾可以跟我說,不想跟我說就和同學說說。」
她說著頓了一下,像是又想起了什麼,補了一句:「對了,你回教室的時候叫顧璟過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郁辭總覺得她在聽到「顧璟」兩個字的時候,身形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很快就點點頭答應了一聲好、低著頭匆匆出了辦公室。
幾分鐘后,顧璟進了辦公室。活脫脫就是「別人家孩子」模板的班長少年不緊不慢地走進來,自覺地接過了她桌上的一沓成績單。
郁辭掃了一眼自己電腦顯示屏上的匯總表,隨口說了一句:「你這次月考金身也破了啊?」
顧璟可能就是「別人家孩子」生命中的「別人家孩子」,哪怕是在高手雲集的一中也顯得格外出眾。高一入選中國數學奧林匹克國家集訓隊,幾個月前的暑假剛剛拿了一塊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的金牌回來。
一中每年都會有學生入選國家隊、出征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但能在高一就入選的卻也依然是屈指可數。
入學以來,顧璟月考和期中期末考試的總分雖然不是回回年級第一,但班級第一總是十拿九穩的。
不巧,這次以一分之差惜敗,屈居班級第二,「不敗金身」沒能保住。
其實學習和打比賽一樣,哪裡真的能有常勝將軍?郁辭也不過就是隨口調侃一句,少年聽完卻笑了一下:「現在分數對我也沒有什麼太大用了。」
他本來也是有些沉默寡言的性格,一句話說完就已經點好了成績單回教室下發,郁辭卻在辦公室里發起了呆——為了他剛才那一句:「現在分數對我也沒有什麼太大用了。」
確實沒有什麼太大用了。一塊imo金牌,已經足以讓他保送國內頂尖高校。
他說話時也沒有什麼自大狂妄,彷彿就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但郁辭卻不知道為什麼始終有些放不下心。
好像,總覺得他有點意興闌珊的意味。
接下來的幾天,郁辭上課的時候有意無意地多給了顧璟和紀舒幾分關注,很快發現紀舒像是已經調整了過來、一切又回到了以前的認真專註,顧璟上課的時候卻像是總有些興緻缺缺的。生怕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郁辭又問了問其他的任課老師。
「最近確實好像上課老有點走神,」不止一科老師給出了類似的回答,末了卻又笑著搖搖頭,「不過反正也不用考慮高考,稍微放鬆點問題也不大。」
郁辭含糊地應了一聲。
幾天後的晚自習,顧璟來交班上科技節的報名表,郁辭接過報名表一邊看、一邊忽然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挺沒意思的?」
少年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
「第一也考過了,金牌也拿過了,大學都保送了。」郁辭像是對他的反應渾然不覺,不緊不慢地說著,「想做的事不怎麼費勁就都做好了,好像其他也沒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了。」
少年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郁辭嘆氣:「你出去千萬別告訴別人自己是這麼想的。」
少年不解,終於追問了一句:「為什麼?」
「我怕你被套了麻袋吊起來打。」郁辭搖頭,臉上的神色卻是一本正經、誠懇極了。
顧璟終於一下子笑了起來。
郁辭卻又發著呆看了他一會兒,問他:「那你考慮過大學以後的事嗎?」
「保送數學系,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吧,反正……」少年想了想,沒有把話說完。
他沒說完,郁辭卻明白他的意思:反正對他來說想做的事都不會太難做好,該幹嘛幹嘛。
這種孩子,把這念頭說出去那可真的是要被人打的。
郁辭有些頭疼。
但又隱約覺得眼前的少年,彷彿似曾相識。
她以前的心態,好像也和他差不多,只是遠沒有他這麼優秀出眾。
郁辭想了想,看了眼手邊日曆上的標註,忽然間神色微動,問了他一句:「平時看體育比賽嗎?」
少年愣了一下,而後慢慢搖了搖頭:「平時也比較忙……」
再聰明,一點都不努力是不可能取得成績的。他的「不怎麼費勁」,也只是相對於其他更勤奮更努力的人來說,實際上平時恐怕也確實是挺忙的。
郁辭又問他:「這周六空嗎?」
少年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郁辭一拍他的肩膀:「老師帶你去看比賽。」
顧璟難得有些呆愣,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
周六下午,郁辭帶著顧璟去了體育館,買票入場。
票價很便宜,五十塊一張,隨到隨買。
兩人進了館內,就看見運動員們正在熱身,觀眾席上零零星星地坐著幾十個觀眾。郁辭和顧璟是最後入場的觀眾,一直到比賽正式開始,也再也沒有更多的觀眾進來。
第一場比賽用時短得出乎意料,零比三,老將完敗。
郁辭指著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