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逢春V
逢春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睡懶覺了,夏日的清晨,姜筠坐起身來,一臉無語地瞅著抱被酣睡的小媳婦,這是要從小貓變小豬的節奏啊,他叫了逢春半天,這丫頭光哼哼不睜眼,他又不好再撓她痒痒,讓她張牙舞爪的精神起來,默了一會,姜筠低身湊到逢春臉前,用自己短短的胡茬慢慢撓她,逢春滿臉委屈的睜開眼睛,有些起床氣的抱怨道:「你幹嘛,疼……」
小媳婦終於捨得睜眼,姜筠一展右臂,穿到逢春的脖頸下,微一用力,便將她從枕頭上扶起身,眉目含笑道:「小懶豬,該起床了。」
逢春半躺在姜筠的臂彎,一臉懵懵的迷糊,伸手去揉眼睛,嘴裡咕噥道:「困……」
姜筠好脾氣地哄道:「我知道你困,先起來吃早飯,吃了飯再繼續睡。」
逢春輕輕地打一個呵欠,將腦袋往姜筠身上一埋,沒啥精神勁兒的應道:「噢,好。」逢春嘴裡應承著要起床,一對兒眼皮卻又耷拉了下去,姜筠瞧得又好氣又好笑,索性使出叫逢春起床的第二門絕技,下嘴把她親醒,把她的腦袋瓜從懷裡掰直放正,再一口啃上去,先啃外面,再探裡頭。
「我醒了,我醒了……」逢春被親的有些缺氧,揮起兩隻拳頭捶姜筠。
姜筠放開逢春的嘴巴,雙手掬著她的臉頰揉了一揉,確認道:「真的醒了?」逢春如雪似玉的柔嫩臉頰,被姜筠掬變了形狀,聲音有些模糊不清道,「正噠影了。」姜筠滿意地再啄下去一口,表揚道,「真乖。」腦子清醒過來的逢春,看姜筠起身下床,動作熟練地掛起帳子,又去衣架上取衣裳過來,再叫丫鬟備水等著。
前陣子曹氏來探望她時,帶有陶老夫人的囑託,叫她不可恃寵生驕,一定要牢守規矩,謹記本分,方能在婆家安穩順遂,逢春在心裡默念幾遍『不能得意忘形,要謹記規矩本分』后,也挪到床邊伸腿穿鞋,順便喚丫鬟們送水進來。
由丫鬟們服侍著洗漱過後,逢春圍著正穿外裳的姜筠,給他整理衣襟系帶,姜筠伸手揉揉逢春的臉蛋,語氣溫和道:「你別忙活了,我自己來就是,又不是不會穿衣裳。」逢春已徹底醒過神來,當然要好好發揮賢妻本色,「哎喲,我沒事的,只是有了身子,又不是生了大病。」給姜筠理好衣襟后,逢春拉他去妝鏡前坐下,「來,還是我給二爺梳頭髮罷,二爺今天想戴玉冠,還是戴玉簪?」
「簪子吧,又不是出門會客,用不著那麼正式。」姜筠隨口說道。
給姜筠束完長發時,時辰還算挺早,逢春索性叫姜筠等自己一會兒,待她略收拾收拾,兩人一起去明萱堂給姜夫人請安,姜筠玉樹臨風地站在屋裡,烏眉輕蹙:「母親不是已免了你的早安么,你每隔兩三天,瞅個不熱的時辰,略去轉轉點個卯就成了。」
逢春坐在妝台前,讓晴雪給她梳發綰髻,透過纖毫畢現的鏡子,朝後頭的姜筠笑道:「我整天待在屋裡,越待越懶,我不能踢毽子鍛煉身體了,略散幾步路有什麼打緊,太醫又沒說,我連路都走不了,我剛瞧了,今兒個天不熱,挺涼快的,我想到外頭走走,咱們慢慢兒散著去。」
姜筠一屁股坐到床上,應道:「那好吧。」太醫的確是說,頭三個月的坐胎期間,可以適當的走路散步,只要不過度就無事,整日躺著坐著不動,會使孕婦體虛氣弱,反倒不美。
逢春夏天的穿衣風格,一慣走的是小清新路線,一件家常的嫩柳葉色綉玉蘭花的外衫,外頭再罩一件淺碧色的紗衣,下頭配著月白色的細褶裙,烏黑濃密的頭髮綰成彎月髻,簪兩隻小小的累絲金鳳,額束一條嵌寶石的珠玉帶飾,因腰身尚不顯,入眼一看,只覺滿眼都是明媚清麗之色。
姜筠拉著逢春慢悠悠地離開如意苑,晴雪、小鴿、瑞雲在不遠處跟著,姜筠心情舒暢的笑道:「你這胎要是個閨女,一定和你一樣好看。」
不管孩子是男是女,逢春肯定都喜歡,然而,逢春低低嘆氣道:「二爺還是討個吉利,把它想成兒子吧。」
姜筠輕輕笑道:「你心裡別有壓力,不管兒子女兒,我都喜歡的,不騙你……太醫還說了,只要頭一胎生的順,後面都會輕鬆好些,我聽說,有些莊戶人家的婆娘,生十個八個的都有,人家不都好好的,所以,你安安心心地養著,千萬別胡思亂想。」
逢春神色囧了一囧,生那麼多孩子累不累啊,能養的過來么:「二爺是個讀書人,嘴裡不說子曰子曰,反倒整天太醫曰太醫曰起來,莫非不想考舉人進士,想改考太醫院不成?」
姜筠負起手,板起臉:「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伸指頭戳戳逢春的臉,低斥道,「你是個難養的女子。」再伸指頭點點逢春的腹部,憋笑道,「這還有個難養的小人兒。」最後嘆氣感慨道,「為了你倆,我這些日子可愁死了。」
逢春鼓著粉嘟嘟的臉頰道:「胡說!我們倆才不難養,只要管夠吃管夠睡就行了。」
聽到逢春說吃喝睡覺,姜筠又輕笑起來:「聽說有的孕婦,害起喜來,吃什麼吐什麼,你還好些,除了有時噁心乾嘔外,吃睡都還香甜。」溫柔如水的目光,又和藹地瞟向逢春的肚子,「它以後肯定是個乖孩子,這麼早就知道心疼娘親了。」
逢春:「……」是否孕吐害喜,和孩子以後乖不乖巧,根本是兩碼事好不好。
兩人一路說笑著,慢慢溜達到明萱堂,韓氏領著一雙兒女已在了,姜箬後腳跟才進屋裡,看到逢春過來請安,姜箬有些意外:「嫂子,你怎麼來了,娘不是讓你好好靜養么?」
逢春聲音溫和道:「老待在屋裡怪悶的,看今天涼快,就出來轉轉,慢慢走過來的,不妨事。」
眾人行過禮后,分別落座,姜逍已快五歲了,目前已進入學習的啟蒙階段,活泛淘氣的性子收斂了許多,姜婷剛滿兩周歲,正是活潑好動的時候,順著姜筠的大腿,跟個小猴似的往上爬,嘴裡還軟軟甜甜的喊二叔,姜筠長臂一撈,就把姜婷抱坐在腿上。
逢春是六月底確診的身孕,如今已是七月下旬,約摸有兩個多月大了,姜夫人瞅著小兒媳尚未顯懷的肚子,問她如今害喜的癥狀如何了,不待逢春開口回答,姜筠一邊逗著姜婷玩,一邊回答姜夫人的問話,姜夫人忍不住笑嗔道:「誰問你了?」
姜筠輕聲狡辯道:「娘問的話,我每天都有問過逢春嘛。」恩愛都秀到婆婆跟前了,逢春面頰發燙的厲害,想狠狠瞪姜筠吧,不免有眉目傳情之嫌,大庭廣眾之下有失端莊,逢春只能垂著眼帘,心裡囧的不要不要的。
姜夫人心裡最疼的就是姜筠這個傻兒子,見他護老婆的緊,姜夫人也生不出棒打鴛鴦的心思,只道:「沒什麼大事就好。」弟媳孟氏那邊有孕的丫頭,就害喜的格外厲害,吃啥吐啥,肚子都快五個月大了,害口的癥狀也沒消失。
簡略說過一番話后,姜夫人又道她今天要和韓氏去忠敬侯府,叫姜箬帶著姜婷玩兒,叫姜筠好生在書房念書,叫逢春在屋裡靜心養胎,然後宣布散會,從某種程度上來講,請早安就是一場小型集會,有事說事,無事閑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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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如意苑裡用早飯時,逢春隨口道:「侯府最近有什麼大事么?」大暑天的,要是沒什麼重要事情,姜夫人沒必要外出找罪受吧,趙氏夫人整日為兒子憂愁,應該也沒什麼心情開妯娌間的茶話會。
姜筠戳包子的動作一頓,口氣略淡道:「侯府那裡大概……要休妻了。」逢春最近去姜夫人那裡的次數少,有些事情便不知道,他雖然知道,又覺這些事情沒有對她說的必要,是以一直也沒提,不過,既然逢春問了,他自然不會再故意瞞著她。
逢春豁然抬起懶散的眼皮,心頭一動,問道:「……是簡大嫂子?」
姜筠慢慢點頭:「罪名只怕是七出之條中的……無子。」
想起吳氏隱忍的憂愁,逢春心裡聽的頗不是滋味,低聲喃喃道:「這……也不能全怪她呀。」
姜筠輕輕吁出一口氣,緩緩開口道:「你說的有理,簡大哥身子極弱,難讓妻妾受孕,確實不能單怨簡大嫂子,但是,你站在侯府的角度想一想,伯祖父只有大伯父一個嫡子,簡大哥又是唯一的侯府嫡孫,若是嫡孫一直無嗣,忠敬侯府以後的爵位怎麼辦……」
逢春略迷茫的眨眨眼睛,姜筠輕聲給她解釋道:「咱們大商朝的承爵制度,你不大清楚吧,只有嫡出的身份,才有資格名正言順的承襲爵位,伯祖父雖另有一個庶子,但庶子承爵的例子,可罕見的很,要是侯府的嫡出血脈,在簡大哥那裡斷了,皇上又不給面子的話,爵位說不準就被奪了……」
「皇上應該不會不給面子吧。」逢春舉著筷子半晌,忽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就算侯府那裡的嫡出血脈斷了,以嘉寧長公主和皇帝老爺的關係,皇帝有可能會讓老駙馬這邊的後輩承爵吧,反正也是姜家血脈呀。
姜筠面不改色道:「忠敬侯府的爵位,確實不可能被奪,但是,你再想一想,侯府庶出不能承爵,爵位若不被奪去,只有過繼嗣子,或者改宗承繼,說到底,這侯府的爵位,也就相當於易主了。」
逢春再為吳氏鳴不平,她也對侯府那邊的事情無能為力,想了一想,逢春又輕聲嘀咕道:「侯府那裡是想休了簡大嫂子,再給簡大哥另娶一房妻室吧,可這樣也不一定有用啊,簡大哥身子病弱,這才是問題的最癥結之處,與其休了簡大嫂子,其實還不如……」話至半途,逢春忙嘴裡剎住車,把後邊的話趕快咽回去。
姜筠卻不以為意,只輕輕笑言:「你是想說,與其讓簡大哥休了簡大嫂子,還不如讓大伯父休了大伯母呢,對吧。」
窗戶紙被捅破了,逢春忙矢口否認:「我沒那麼說!」
姜筠笑著摸了一下逢春的臉蛋,再道:「其實,你說的是個法子,簡大哥調養了這麼多年,也沒有什麼明顯的好轉,縱算再娶新婦,能留下子嗣的幾率,也懸的很,大伯父雖然已過不惑之年,畢竟身子還很康健,若是再娶一房年輕的正妻,未必不能再生一個嫡子,皇上去年五十大壽后,還新添了一位小公主呢。」
逢春嘟嘟嘴巴,臉色沒那麼緊張了。
「大伯父未必不知此舉可行,可大伯母怎麼肯,她當了這麼多年世子夫人,也生兒育女了,還為已過世的婆婆服喪三年,若是大伯父休了大伯母,還不知怎麼被戳脊梁骨呢,除非,大伯母甘願與大伯父和離,你覺著有這個可能么?」姜筠又接著說道。
逢春老實的搖了搖頭,除非是心胸偉大的骨灰級聖母,換作她是趙氏,她也不肯的:「所以,只有簡大嫂子被……」無辜的炮灰了。
姜筠心裡十分明白,若是侯府那邊子嗣不利,庶出那房不足為慮,受惠受利的只有長公主府,什麼尊貴的侯府爵位,他上輩子從沒惦記過,這輩子自也不會在意:「這事兒已提起好幾天了,冢婦被休,不是小事,需要闔家族親一起商議的。」
這事兒交談的有點長,都耽擱吃早飯了,姜筠伸手去摸逢春的肚子,神色溫柔道:「我之前不與你提這事,是不想你為瑣事所擾,咱們只是小輩,也沒多大說話的餘地,你才懷著身子,不宜多思多慮,聽話,別想那麼多,好好保重身子,咱們要生一個健健康康的寶寶。」別像上一輩的他,讓父母憂愁,白髮人送黑髮人。
逢春輕輕吐出一口氣,拋開那些思緒雜亂的紛擾,乖乖應道:「好,我聽話。」
姜筠夾一個水晶包子給逢春,語氣溫軟:「你喜歡吃的,給,再來一個……若這事兒有結果了,我再給你說。」
逢春點了點頭,誰知,不過短短三天,吳氏之事便有了結果,吳家不同意姑娘被休,好一番唇槍舌劍后,兩家商定讓姜簡和吳氏和離,吳氏帶進侯府的嫁妝,一根線也不少的送回,據逢春聽到的小道消息,似乎是姜簡對妻子心懷愧疚,另送了一筆金銀細軟給她做補償。
吳氏最美好的青春時光,全都搭在了侯府的重重深院,又豈是金銀能補償的了的。
逢春心裡不屑的恥笑一番,再問:「大伯母這麼利索的休掉簡大嫂子,應是早就選好新嫂子了吧,二爺知道是哪家姑娘么?」
姜筠清咳一聲:「我聽母親說,應該是大伯母娘家的姑娘,似乎是個庶女。」
逢春心底忽泛起一陣無言的憤怒,姜簡身體不好,明眼人都知他並非長壽之相,休走一個年歲漸大的苦命女人,又弄進來一個芳華正盛的年輕姑娘,庶女就活該被這麼作踐么,姜筠見逢春臉色不好,忙安慰道:「逢春,我不想瞞你,才與你實話實講,你……心裡別憋氣。」逢春上輩子被許給姐夫,這輩子又被許給一個傻子,姜筠知道,她心裡一直有氣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