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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至親之人

  他攥著她的纖細的手腕,目不斜視地大步向前,黎鳶看著一群抱頭伏法的人挨個被趕下船,後知後覺地發現寒琛有點用力過猛。


  “寒琛你抓得我有點疼,你鬆手我可以走……疼!”


  黎鳶想甩開她的手,但又怕途徑的人看著懷疑,隻得一路忍著疼被拖到了房間內——是之前寒琛逃生的那個備用房。


  轉角處,一個穿著玩偶服的身影收回視線,重新混入到人潮中去。


  黎鳶被推入房內,感覺到寒琛收力,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看著手腕上的紅痕剛要罵人,結果寒琛反手把她推到沙發上,雙手撐住扶手,雙目被燒得一片赤紅。


  “說好把人引到欄杆旁後設法脫身,為什麽還要故意激怒他們?”


  他就算聽不清黎鳶和黑人等人的對話,但從她的神態舉止也能看得分明——這女人壓根就沒有服軟求饒軟磨硬泡,而是各種威逼恐嚇挑釁!

  黎鳶一臉理所當然,“我是為了逼他們把陸海江交出來啊!擒賊擒王,這次把人放走了,下次想再抓現行難如登天!你完全可以再晚一點出來,我馬上就可以說服他們了!”


  寒琛沉聲,眼底一片洶湧,“那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狗急跳牆玉石俱焚?”


  “他們根本就不敢開槍好嗎,”黎鳶解釋地有些費勁,“那槍上都有消音器的,要動手早動了,哪裏需要在那邊跟我磨嘰,再說了海防警隊的狙擊手不是早就部署好了麽,我都沒覺得自己會怎麽樣,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感情用……”


  一個“事”字沒說完,他猛地欺身,鼻尖與她相抵,劇烈的情緒在胸口震蕩,以至於連喘息聲都變得粗重起來。


  黎鳶被他突如其來的湊近驚了一下,剩下的話下意識地咽了回去。


  “……寒琛?”她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


  她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印象中的寒琛即使在最落魄的時候,依然從容,得體,一絲不苟,仿佛殿上的神祗,凜然莫犯,寵辱不驚。


  可是那個神祗此刻仿佛躍入了洪爐,渾身都淬著煉獄的暗火,他的頭發是亂的,眼睛是紅的,嘴唇微微顫動,壓在旁邊的指節摳得發白,修長的暗影將她整個籠罩住——他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克製住把麵前的人生吞下去的欲望。


  寒琛沒有回應,仍舊是粗喘地瞪著她,黎鳶這才發現麵前的人好像不太對勁,整個人情緒激動得不似常人,分明帶著幾分反應過度的症狀。


  她猶豫了幾秒,沒再為自己據理力爭,而是伸出雙手,輕輕環抱住男人顫抖的肩膀。


  他隻穿了件襯衫,冷汗自皮膚上滲出來,浸透了衣衫,又被風吹得冰涼。


  不僅是衣服,他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不同尋常的冷。


  “我沒事,寒琛。”黎鳶把頭輕輕抵在他的肩頭,輕輕拍著他的背,“那些人都被警察抓起來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們現在很安全,你不要擔心。”


  安撫是有效的,黎鳶清楚地感覺到寒琛的呼吸漸漸平緩了下來。


  “你是……擔心我嗎?”黎鳶頓了頓,把聲音放得更柔軟了一些,“你不用太擔心,我有學過很長時間的犯罪心理學,更危險的境況我也遇到過,我知道什麽時候放低姿態,什麽時候表現強硬,知道怎麽樣讓自己處於一個安全的狀態。


  “我隻是覺得,你精心部署了這麽多,但最後還是放跑了關鍵人物,以後的處境會更加艱難。不過沒有關係,我答應你,這件事的後續我會一直跟進,不管你接下來要麵對什麽,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既然事情牽涉到了恐怖主義和非法交易,那她作為ISATIS組織的一員,就有義務上報情況,並且將這件事情徹查到底。


  “你答應過我,”寒琛緩緩開口,聲音帶著點幹澀,“不管麵臨什麽情況,先保護自己。”


  “我會的我會的。”黎鳶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寒琛緩過神,向來清冽的眸子裏透著一分執拗的脆弱,“你說過你有你的信仰,你要捍衛心中的正義,可是這些都比不得自己的生命珍貴。”


  他莫名其妙冒了這麽句話,黎鳶打心眼裏不認同,但是又隻能順著他的意思去說。


  “對對對,信仰誠可貴,生命價更高!”


  生命價更高麽?不是的。


  如果一份信仰能夠蔭蔽福澤更多人,那這份信仰的價值,就遠在個人的性命之上。


  而她的信仰,是為了維護更多人的生命。


  一個畏死的靈魂,怎麽能夠庇佑世間無數陷在苦難中的人群?從她投身和平事業的第一天起,她就認定自己要做一個像母親一樣充滿正義的人,為了國泰民安,為了和平穩定,雖萬死猶未悔。


  她輕輕柔柔抱著他,甚至順了順他後腦的發,從未染燙過的發絲很軟,


  黎鳶安慰得有些詞窮,幸好有人敲了敲房門,讓這個僵局得到了拯救。


  海防的警員過來,稱要為寒琛和黎鳶單獨做筆錄。


  兩人恢複如常,黎鳶看著寒琛過去開門,並且十秒鍾內切換到正襟危坐衣冠楚楚年輕有為的俊傑模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黎鳶默默退出房間,拿出手機撥通了馮凱的手機。


  電話很快被接通,馮凱那邊顯然已經第一時間了解到遊輪上的情況,語氣聽起來還算輕鬆。


  “黎小姐。”


  “我想問問,”黎鳶壓低了聲音,“寒琛他……有沒有心理方麵的問題,就是碰到特殊情況後會作出什麽應激反應之類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數秒,隨後作出了回應。


  “既然黎小姐這麽問了,那必定已經見到了你所說的場麵。”馮凱頓了頓,“自從夫人去世以後,寒總就一直患有創傷後應激綜合症。當至親之人麵臨生命威脅、或者目睹車禍場麵時,寒總可能會出現心悸、呼吸困難還有盜汗等一些症狀,不過這種情況一般隻會持續三到五分鍾,就會自行消除,不會有太大問題。”


  黎鳶聽到後麵,總算是稍稍鬆了口氣。


  她向馮凱道了謝,隨後站在門口等裏麵傳喚。


  看著那道關起來的房門,黎鳶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蒙著雙眼的少年,她以為五年過去,商場的磨礪已讓他變得堅不可摧,可是被戳到弱點時,他仿佛像一個瞬間失去靈力的神,甚至比凡人更為脆弱。


  他冷漠的時候不近人情,可是脆弱的時候又讓人心疼得發緊。


  黎鳶輕輕歎了口氣,隨後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至親之人?”


  難道說寒琛把自己當成他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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