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莫逆知己

  “敢以我的名義跟別人進行利益交換的，你是第一個。”


  寒琛雖然帶著厲色，闃黑的眸子中卻分明透著醉意。


  黎鳶完全不帶怕的，反手扯過男人的領帶，往前湊了半分。


  “寒總，我提醒過很多次了，你和我，不是雇傭關係，是合作關係。我不倚仗著您過日子，也不指望利用你上位，咱倆各取所需互相尊重，這是合作的前提。今天你能把我打扮成別人的女兒，明天指不定把我收拾成別人的情人，我衝鋒陷陣不是為了您而是為了我自己，所以你既然這麽做了，那風險就得自己承擔。”


  黎鳶笑得肆意，這香檳跟紅酒的度數都不高，她卻分明有些上頭，以前在基底她膽子小，老大就會順手給她灌上兩口伏特加給她壯壯膽，別人越喝越迷糊，她卻越喝越精神。


  喝的越多，她的眼睛越亮。


  外加剛剛贏的那盤棋讓她忍不住有些興奮——那是一種出於腎上腺素分泌的生理本能。


  寒琛看著黎鳶誌得意滿的模樣，眸色微微一深。


  “那你是否想過，輸了這盤棋，你需要承擔什麽風險？”


  他嘴上說是質問，但更像隻是單純地在做假設。


  她叫住安德魯時的模樣，那麽胸有成竹，自信得讓他有些費解。


  寒琛本以為黎鳶又要進行一番高安闊論，沒想到她隻是鬆開了他的領結，輕輕地點了點他的鼻梁。


  “我需要承擔什麽風險？我在這船上的身份，不就是你寒總的女伴嘛。”黎鳶理直氣壯，“我闖了禍就是你背鍋，我耀武揚威橫著走是因為我恃寵生嬌啊，我先得把這個無理取鬧膽大妄為的作精人設給立足了，後頭辦事兒才能放開手腳不是嗎？”


  她嘴上這麽說，心裏也確實這麽想，畢竟任性可以解釋一切反常行為。


  “這艘遊輪上的無數雙眼睛，都緊緊鎖在我們兩個身上。越暗通款曲，越引人生疑，越高調行事，越讓人放鬆警惕，寒總在公司的叮嚀，我時刻銘記在心。”


  門口路過的侍者有意無意瞟了一眼包房內部，從這個角度看，兩人仿佛是一對靠在沙發上忘情親吻的情人。


  寒琛定定地看著黎鳶晶亮的眼，突然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輕笑，他承認，這場無聲的較量，是她占了上風。


  好一個寒總叮嚀銘記在心，好一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他們互相試探互相挑釁，卻又互相保護互相扶持，他獨自創建商業帝國，又站在高處太久，以至於從未將一個女人放在眼裏，或者說，從未想過有一天，會以這樣的方式看待一個女人。


  以往縱使風度無數，不過是表麵文章，所謂的男女平等，不過是一種人設和標榜——商戰，從來都是男人之間的較量。


  但此刻的黎鳶與他，是一個形同莫逆但又勢均力敵的，合作夥伴。


  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在寒琛心中陡然升起，他起身站直朝她伸手，西服上鑽石的袖扣熠熠生輝。


  “既然要高調，那不如高調個徹底。”


  黎鳶不明所以地伸過手，寒琛拉著她的手，把她一路帶離包廂，從舞池到劇場，從餐廳到酒廊，所有讓地方幾乎都逛了一圈。


  一個小時後，所有人都知道，那個穿著紅裙子的美人，是ME集團總裁的新寵，驕縱肆意，恃靚行凶。


  黎鳶站在甲板上，一麵吹著綿柔的海風，一麵端著酒杯，看向一旁遠眺的男人。


  “寒總從接手ME，再到把ME經營上市，一共花了多長時間？”


  “三年零一個月。”


  “三年零一個月，”黎鳶重複了下這個時間，下意識地跟自己比了一下，自己在基底花了三年半的時間成為TOP1的黑客高手Iris，好像稍微有點落了下風，這一認知讓她有些不服，“所以這些年寒總將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公司上？”


  寒琛有些不明白這個問題的用意，隻是輕輕地應了一下。


  黎鳶想了想自己還學會了用狙，心理瞬間又平衡了不少。


  “之前聽寒總演講的時候說，ME最初的創始人是你母親，在寒家的時候也聽你提過一些以前的舊事，我想寒總的母親對於寒總，一定意義深遠。”


  黎鳶倚在欄杆上，半眯著眼看著寒琛。


  他真好看。


  舷窗裏透出的光亮落在他身上，暈出一圈淡淡的金色，好看得如同佇立在夜色中的神明。興許是藝術生對美有一種天然的癡迷與偏執，初見時她就被他的模樣和氣質所吸引，仿佛希臘神話中無數美男子的形象，都變得立體而生動。


  “我小時候時常看著她創作，時間久了就萌生了學畫的念頭，我說出了我的想法，結果被我父親嚴詞拒絕，理由是搞藝術成不了大器，那一次我隔著房門，躺在床上聽他們吵到深夜。”寒琛看著海上的星辰，輕輕說道，“後來母親輕輕進了我的房間，走到我的床邊拉住了我的手，跟我說了句對不起。我那時候突然意識到，不是喜歡就能進行選擇，而是隻有足夠強大，才有資格選擇自己的喜歡。”


  黎鳶聽著心裏有些發酸。


  “後來呢？後來你就奮發圖強努力學習，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


  “不是，”寒琛自嘲般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我躲在房間裏偷偷畫，心想等我成為舉世聞名的畫家，就能讓他們對我刮目相看。”


  “結果呢？”


  “結果是我畫了半年也毫無長進，母親有一次從床底下找到了我偷藏起來的畫布，抱著我說不喜歡就不用勉強。我認真地問她我能不能成為畫家，她笑著對我說，我就是她最優秀的小畫家。”


  “這真是我聽過的最溫柔的否定，”黎鳶聞言忍不住跟著勾起嘴角，“她應該以為你是為了她學畫畫，然後又覺得你沒什麽天賦，所以勸你早點打消這個念頭。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寒總學不會的東西啊，我一直以為寒總無所不能呢。”


  寒琛從小到大捧獲了無數理科競賽獎杯，18歲的時候跟著父親經營ME，21歲帶領ME正式上市，成為ME集團的CEO，不倨傲，不狠戾，雲淡風輕，優雅從容。就連一向以毒舌著稱的媒體，對他都沒有任何負麵評價。在外人眼裏，這樣的人近乎於神。


  沒想寒總的童年，還有這麽稚拙又執拗的一麵。


  “我不能的事，遠不止這些。”似乎是想到什麽心事，寒琛眸光微微一暗，他轉頭看向身側一臉探究的黎鳶，“你呢，你有什麽遺憾？”


  黎鳶默然片刻，腦海裏掠過的母親的臉，還有回憶中雙眼蒙著白布的美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