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木秀於林
郵件內容是一段半分鍾的視頻,視頻記錄了遊標卡尺測量鑽石直徑的頁麵,還有黎鳶跟店員反複確認材料無誤的對話。
“確認是這顆石頭嗎?”
“是的沒錯。”
黎鳶耐心地等眾人看完視頻,隨即從設計師手裏拿過首飾盒,放到了會議桌上,清麗的臉上洋溢著自信。
“雖然我分辨不了火彩,但是我知道不同物質的密度不同。鑽石的比重是3.52,莫桑石隻有3.22,所以同樣是十克拉,莫桑石的直徑會比鑽石大一些。一顆標準的十克拉圓鑽直徑應該是13.98毫米,而這塊石頭,量出來是14.05毫米,所以從庫房裏拿出來的石頭,沒被偷沒被搶也沒被掉包,它自始至終,就是這顆莫桑石。”
黎鳶把手機還給姚淑容,露出一個勝利者的微笑。
她早就料到拿鑽石的活兒是個坑,預判了姚淑容會給她設絆子,但凡她剛才沒有拍那段視頻,就算石頭後來能找回來,她今天也鐵定被人從公司掃地出門。
她看到寒琛萬年不變的冷眸裏,浸開一絲淡到幾乎看不出來的笑。
最先作出反應的設計師,直接一錘定音。“不錯,這顆莫桑石確實比常規的鑽石大上一些。”
“那就是總店庫房那邊的問題,趕緊去查清楚!”
陸海江大聲嗬斥姚淑容,表麵上看起來是訓話,實際上是讓她趕緊從這裏出去,既然黎鳶已經自證清白,這件事就不應該繼續發酵。
姚淑容連勝道歉,跑出去給庫房打電話去了。
庫房回話說是店員不小心拿成了模具,馬上派人把真正的鑽石送回來。
會議中止三十分鍾,其餘人各自回營。
臨走之前,陸海江惡狠狠地看了眼黎鳶,黎鳶氣定神閑地看回去,做了一個請的首飾。
“陸副總裁先走。”
旁邊經過的另外幾位主管忍不住側目——眾所周知,陸海江最忌諱的,就是別人總裁前麵帶上這個“副”字。
黎鳶聽著陸海江從鼻子裏出了一聲氣,見好就收,露出一個認真無辜的表情。
寒琛是最後一個從會議室裏出來的,他看著門神一樣杵在一旁恭送各位領導的黎鳶,目光從她誌得意滿的小臉上掠過。
“到我辦公室來。”
黎鳶腳步輕快地跟了上去,假裝沒有看到旁人好奇的目光。
頭一回體驗總裁專用的電梯,黎鳶關門的時候忍不住吹了個口哨。
電梯停在51層,經過外麵挨著的總裁辦,黎鳶走進寒琛的辦公室,發現這裏的內飾跟那天去的別墅風格相似。
一百八十度的落地窗旁的白牆上,掛著一幅世界名畫。
是梵高的《鳶尾花》,一叢藍紫色的鳶尾花根植於棕色的土地上,莖葉彎曲傾斜向上,如同一場對希望與生命的禮讚。
黎鳶瞳孔微縮,隻覺回憶洶湧而至。
她瞬間想起少年初至黎家村時的頹靡,那時候他總是蒙著眼,坐在院子裏一個人發呆,雖然不知道他經曆了什麽,但黎鳶知道,一個雙目失明的人,情緒一定非常糟糕。
她抱著一本世界名畫賞析的讀本,穿著涼鞋跑到院子裏,坐在一旁給他念書,念到《鳶尾花》時,她忍不住看著麵無波瀾的美少年,認真地對他說——
“我最喜歡的就是梵高的這幅《鳶尾花》,他畫這幅畫時剛進聖雷米的精神病院,走投無路飽受現實的折磨。但是他的這幅畫,卻充滿了對生命的祈盼與讚美。鳶尾花象征光明與自由,人生總會有低穀,但隻要懷抱著內心的驕傲與熱情,黑夜都終將迎來黎明。”
那時候的寒琛沒有給她情緒反饋,一張俊臉毫無波瀾如同雕塑一般。
她一直以為他早就忘了這件事,沒想到他居然一直記得。
如果寒琛此時與她四目相對,必然能夠捕捉到她眼底的震撼與悸動。
但他在前麵背對著她,等到他回身看她時,她的視線早已從畫作上移開,表情也恢複了以往的平靜。
黎鳶衝著寒琛微微一笑。
“怎麽樣,表現得沒讓寒總失望吧?按照劇情,姚淑容這個主管的位置是不是就該給我了?”
寒琛沒有回答,而是麵朝著落地窗外的高樓大廈,拋給她另一個問題。
“知道我為什麽要讓你去秘書處麽?”
“幫你興風作浪,攪亂一池子髒水。”
黎鳶一臉沒心沒肺,仿佛剛才差點被帶去警局的人不是自己。
“秘書處雖然隻是個做基礎工作的功能部門,但是牽涉甚廣,與公司的每個部門都有關聯。這個部門沒有高端人才,招聘的流程也無需經過高層,但是這裏麵的每個人,都能接觸到公司的各個層麵。”
寒琛的這一番話,黎鳶聽明白了。
秘書處就是個綜合性的打雜部門,這裏頭自成體係,寒琛身為總裁,但不能直接去管些送送東西跑跑腿的瑣碎日常,時間一長,秘書處就成了一塊沒多少肉還難啃的硬骨頭,還是塊到處沾邊的硬骨頭。
不是核心部門,對公司也沒什麽豐功偉績,看著不起眼,卻又無孔不入。
“所以我接下來要做,就是在秘書處當個線人?可我這線人也低調不起來啊,進公司第一天就成了全場焦點,想藏都藏不住。而且剛剛在會上,寒總還要幫襯我兩句,這可不就把我往風口浪尖上推麽。”
黎鳶忍不住歎了口氣,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她都可以想象得出,接下來的每一天,她都要跟那群小鬼比誰心眼多了。
“站在風口浪尖,會有人籠絡,也會有人排擠。蟄伏在人群裏,你隻能一點點把搜集到的信息拚湊起來,但是站在高處,你可以一次看到事情的全貌。”
“那我真是謝謝您嘞,把我掛在那裏給人當靶子,果然資本家可以為了效率,不管我這種草民的死活。”黎鳶忍不住寒磣了他一句。
“我需要你給我提供一份名單,詳細列出秘書處每個人執行什麽工作,能夠接觸到哪些部門,以及接觸程度有多深。不僅是明處的關係,還有暗處。”
“好家夥,我拿寒總六千塊工資,寒總要我幹六萬塊的活,回頭我成為眾矢之的被人打成篩子,寒總倒是功成身退,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黎鳶走到他身邊,身體微微前傾,抬著下巴湊到他耳邊說道。
果然當年那個幹淨清冽的美少年早就不在了,現在站在他麵前的,可是個城府極深的腹黑野心家。
話一說完,寒琛轉頭看她,黎鳶瑩亮的目光正對著她,兩人之間相隔距離不過一寸。
呼吸之間,都是對方身上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