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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案出大名王客棧

  回到大名王客棧,那個婦嫗人也不在了,櫃台上是那剛才打瞌睡齁聲如雷的男掌櫃。地上還有殘留著未打掃幹淨的瓜子皮。


  “回來啦!”


  “嗯嗯……,回來啦!街上逛了一圈就回來了。”


  “姑娘感覺姑蘇的衢肆大街怎麽樣!熱鬧不同於北方的京都吧!”


  原來那婦嫗在跟劉斐和白霂聊家常客套時,男掌櫃是完全沒有熟睡的,他那豎起的闊耳高高翹翹的,正一詞不漏的灌入自己的耳廓內。


  “嗯嗯,這裏簡直太繁華熱鬧了,江南真是個好地方!”


  “那是的,每個地方各有風采,京都的繁華也一樣的,這吳越之地乃偏隅小城,但山水環抱,樹木豐懋,園林更是聞名天下。”


  “我們上樓去了,就不和掌櫃的多聊了。”


  白霂和劉斐匆匆的小跑陟步上了樓梯。


  進了房間後,劉斐把泥塑小心翼翼的收藏起來,還有那個裝在布橐裏可以折疊的籠燈。


  “不虛此行,明天上午去知府府院,安心的可以見到大姨了,不知大姨媽還能不能認出我來,我這裏的玉佩,小時候娘給我戴的玉佩,這是價值連城的,韞藏於西域山體的玉。”


  劉斐不經意間用手摸了摸掛在那胸前的一塊寶玉,那是太尉陳平的部屬在居庸關特地貢承上來的,這西域的通商之路,經常有駝隊叮當,入過那居庸關。


  後來有過一次出城救援,把那些商人從沙漠戈壁的強盜手裏給救了出來,那些西域商人為了感謝救命之恩,不惜人世間這最美最貴的玉石。


  還感激零涕的一定要守嘉峪關的蕃指揮使收下,不然就一跪不起。


  這些守邊關將軍也拗不過這些濃濃的熱情,也就勉強收了下來。


  有些都交於朝廷憲宗帝,有一些則給了直接上司太尉陳平,這其中就有劉斐帶在胸前的那美玉,好象紅紅的泛著光亮,這就是采自阿爾卑斯山的紅寶石。


  “既然小表弟,出了這事,也是劉斐來的不是時候,大姨撕心裂肺,還是讓我此去,會心有餘悸。”


  劉斐褫去了袿衣,隻留下薄薄貼著胸脯和後背的裲襠,以及粉紅衵袴紫帶。


  她看著麵前的高釺燭台的燭光,一閃一閃,如同是她的心在一跳一跳。


  “但願華抒能立刻查出此案,救出少公子郭祺……”


  正思慮間,突然從樓下傳出清晰的喊聲,打破了這夜的沉寂。


  “快搜店院內,不得放走任何一個!”


  原來是大名王客棧來了幾個凶悍的衙內侍衛,還有知府軍指揮使趙鵬。


  介胄威嚴,腰間都握著一把柳葉彎刀。


  “快叫老板娘出來,你是不是老板!”


  “大人,小的不是,小的是這裏的店小二,老板和老板娘在後房睡覺,這三更半夜的,軍爺你們有什麽事情啊!”


  店小二戰戰兢兢,觳觫發抖,手指顫的厲害,身子如蝟縮蠖屈。


  “我們是姑蘇知府的,知府大人令我等嚴查客棧,你們這裏窩藏嫌疑犯,這是知府的緝捕公文,快叫老板過來!”


  幾個侍衛和彪悍的軍士一起走入了後房,叫那個小二帶路。


  並且森嚴壁壘,將客棧封的密不透風,連一隻蒼蠅都別想飛出去。


  這知府幾個字,讓劉斐就感覺到是什麽事情了,是來找少公子的,原來嫌犯將少公子郭祺藏在了這客棧的一秘密後院的地下室。


  下午那華抒和李樸管家匆匆忙忙回到知府後,郭琯和劉夫人一聽少公子郭祺走失,竟然被眾目睽睽之下,肆無忌憚的將人劫持走,郭琯勃然大怒,狠狠地甩了一把掌,把李樸的腦袋振的眼冒金星,高呼老爺饒命。


  而劉夫人則一下子處於昏厥狀態,小丫鬟直捏著劉夫人的人中,哭著大喊:“夫人,你醒醒,夫人,你醒醒啊……”


  “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簡直就是一群廢物,扣你們三個月的餉銀俸祿,以示懲戒!”


  郭琯怒發衝冠,縶袖褾於椎脊臀部,在府堂旃罽上俯首皂靴,愴惻來回,赤羅金緋的官袍颼颺有風,歘然又止於屏扆前,仰首閉眼的怊然喟歎。


  府堂上空氣靜如凝固,能清晰的聽到衢衖府門外,那抱關擊柝的槌響。


  郭琯輕搖臉頷的轉過身子,睨視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六個府衙侍衛,都耷拉著腦袋,觳觫擗慄的如喪家之犬。


  “華提刑按察使才走了幾天,就捅了這麽大的漏子,你們身為府衙侍衛,本大人留你們還有何用!”


  “這次就算華按察使在的話,也不一定……,不一定能保證少公子不被劫持!”


  “你們還給本人強嘴,一群沒用的窩囊廢!”


  見侍衛督長還敢狡辯,搪塞其詞的推卸責任,郭琯又吹鼻子瞪眼,氣不打一處來。


  “這次肯定碰上了百年難遇的強賊,並且還使用了妖氣罥繞的迷魂術……”


  “你說什麽……,迷魂術,這蘇州城從未聽說有此術劫持作案!”


  郭琯一聽迷魂術這幾個字眼,才疑慮如雲翳頓開,橐然而解,以往府衙侍衛從未失職,這次護衛竟然铩羽而歸,原來是盜賊使用了在蘇州城亙古未有的妖術。


  “華按察司,依你的木蓺淵奧,精確雀釵,這些侍衛所言是否屬實……”


  華抒站在庭堂屏扆左側的荼蘼旁,一直凝神靜氣,緘口不言,但見郭琯用兩眼正睇視自己,眼神若泱漭澹濘。


  “稟知府大人,府衙侍衛所言非虛,今日劫匪非同曩日,是一群會使妖術的劫匪,就是蘇州城尚未聽說過的迷魂術!”


  “何以為據,這些戇拙茸闒的醃臢潑才,哪有這般能耐,華按察使是不是也危言聳聽了!”


  “郭大人,正所謂百密一疏,正是如此,這迷魂術雖乃道家所創,但被一些盜賊竊取所用,也是有可能的。”


  郭琯雖然略有狐疑,但聽華抒的言詞鏗金戛玉,擲地有聲,遂一捋頷下卷須,睥睨著垂頭喪氣的侍衛,儇然聲音道:“還不快給我滾下去,這次暫且寬宥,下不為例!”


  侍衛一聽如釋重荷,皆作鳥獸散,桃之夭夭。


  郭琯彌望著眼瞼內的芸薹依稀,茨菰掩映,不禁一摽袍襴寬袖,搖頷憯憯的坐在了雕花椅上。


  “華抒,今日你回莊院探母回來,也夠辛苦的,聽說你這次還帶來了一位姿顏韶秀的小女子?”


  管家李樸一進府院,就將在九衢三市的所見所聞,都告知了郭琯,這華抒的妹妹華洛也不例外,,什麽華抒帶著個嬌波流慧的妹妹,年約二八,天生麗質。


  當然這劉斐和白霂,李樸亦粗枝大葉,染翰幾筆,雖然後來因少公子郭祺被劫持,李樸招致一頓詬言詈罵,還被郭琯抽了一記耳光,臉上頓時火辣辣一摶。


  郭琯總算微微靜下心來,他抬頭看了看一旁的華抒,心默想著華抒這次帶過來的女子,可能是他的少夫人或者姊妹家眷。


  “稟大人,那是在下的弟妹,名叫華洛,這次跟在下來也是因為想遊曆姑蘇城,所以在下就把妹妹華洛給帶了出來。”


  “那就讓你妹妹進來吧!何必讓她在府門外踽踽候待呢!”


  “李樸,你這賤奴,還不快去……”


  李樸正蝟縮蠖屈般的躲在屏扆暗陬處,擗慄心慌正未曾消弭。


  “是,大人,小的這就去請華按察使的妹妹!”


  ……


  庭堂的瓦甓閎門外,霞綃霧縠,袿衣綝纚的華洛正蹁躚而來。


  “華按察使,你妹妹果然二八姝麗,千裏迢迢跟你來這蘇州知府,本府應該好好招待這位遠道而來的小姐,不得有半點怠慢輕褻,晨晨,快領華小姐去內房安置!”


  “是,老爺!”


  一丫鬟輕步而出,從府堂的一側門出來的。


  “小姐,請隨我來……”


  後華洛就跟著那叫晨晨的丫鬟走出了這填牣哀愁的府堂。


  “華抒啊!今日你剛好路過唐南街和唐西街,也看到了此事,現在你覺的應該如何處理。”


  “稟老爺,據在下揆策,現在應該馬上布網,令姑蘇城封閉戒嚴,凡是姑蘇城裏的都不許出雉堞女垣半步,如若有事必須到知府大人這裏來通報,經過大人你的點頭簽字,才可以出城。”


  “好,就這麽定了,滿城鐵桶封鎖,張貼緝捕告示,圍城連夜搜捕。”


  郭琯一聲令下,所有府中的各級官員,都開始分頭行事了,府院中頓時忙忙碌碌,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介胄軍士都魴鱗櫛比的出了府門。


  “老爺,如若這樣驚動了那些劫匪,萬一……”


  華抒突然深蹙眉稍,似乎預感到有什麽意外之事。


  “萬一什麽……”


  “萬一那些劫匪狗急跳牆,見滿城封鎖如鐵桶一般,插翅都難以逃脫,那有可能負隅頑抗,把少公子給……,所以在下剛才正蹀躞不平!”


  “哦,也有可能……”


  那郭琯一下子癱坐在特征明顯的知府椅子上,他的顙額上開始出現泫汗來。


  “如若如此,萬一我的孩兒郭祺出了事,有個三長兩短,本夫人就和你拚命。”


  一旁的劉宸夫人聞到郭祺有危險,臉色頓現蒼白,悚栗大駭的伏案而起,旁邊的丫鬟慌忙撇開在旁,臾曳縠袖在朱唇,觳觫害怕的差點尖叫出聲來。


  “那怎麽辦?華按察司,你有何良策。”


  “依在下之見,這幾個劫匪不是為了一些贖銀,就是為了府內的人,這些府內的吃裏扒外,也有可能和劫匪沆瀣一氣,做著這銷贓的事情。”


  “華按察使,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本府要的是我的兒子,現在該怎麽去營救,這才是本府處心積慮的大事。”


  郭琯見華抒說著事情的其它分叉,雖然也是根源所在,但他現在燃眉之急的是能見到自己的兒子。


  “郭大人,請稍歇勿躁,既然這次劫匪是為了贖金,那少公子一定會無事的,隻要剡藤公文上寫明留下郭公子則一概不論,並且可以協商解決贖金問題。”


  這一輕鬆謀略,可謂是網開一麵,不然會肯定魚死網破,這樣對知府郭琯來說,是百利亡於一疏,否則必遺恨千古。


  “好,就按你的意思下達吧!不過越快越好,盡量今晚解決營救之事。”


  “是,大人,在下一定圓滿完成任務。”


  華按察使轉身蹅蹴出了府門庭墀,消失在茫茫黑夜籠罩下的知府府院。


  “下去看看吧!”


  當還沉浸在唐南街的泥塑喜悅中時,疲倦也淡淡的退出心理上的折磨,變的催發而又曦和。


  輕飄飄的冰綃羅裙的豔絕姝麗,在客棧寬大的軒欄宛階,連同可以想象的魅影,都如通徹炫耀的觚棱翬簷的籠燈熒火,燃燒著……


  那些捕頭、軍士、衙內侍衛都洶洶來到大名王客棧,卻被眼前的蜚襳雀釵照的幾乎睜不開眼。


  “這位小姐是……,深夜獨自下樓,本指揮使察訪客棧,實為姑蘇有盜賊,公務緊急,如驚擾了小姐,實在不好意思。”


  那知府軍都指揮使,本欲去這“大名王客棧”的地下室,把滯留在那裏的郭祺公子給接回府院,卻不想正要親自前往時,卻驚眸於麵前的這一霎。


  “嗬嗬……,想必是軍指揮使吧!但不知今日之事,竟然會發生在大名王客棧。”


  “劉斐,你怎麽在這裏……”


  喊出此驚詫聲音的是正在尋找劉斐的白霂。


  “報告大人,那公子郭祺已經坐上知府接應的幨車了,在客棧的後院一旁門等候就位,就等指揮使下令。”


  “行動倒挺利索的,郭公子是不是沒有受到任何的驚嚇,或者有沒有蹭破一層皮過,還有沒有讓公子的臉上掛上淚痕過……”


  非常字正腔圓、鏗金戛玉的聲音,如同可以把氍毹裀苫給掀開個好幾個來回。


  “當小的到客棧的地下室時,郭公子正和一個年齡相仿的少年在鬥蛐蛐,神情專注,全然沒有受驚嚇的一點痕跡,並且手裏還拿著上午看到的泥塑。”


  “嗯……,知道了,直接把幰車開到這客棧的正門,還有張貼告示,封了這家客棧,竟然裏應外合,私通盜賊……”


  “大人,求你了,這不是我們的罪過啊!小民冤枉啊!”


  那大臉媸胖女子老板還驚魂未定,是軍士和侍衛在後房的一高貴內房裏直接從床板上捽揪出來的。


  “這具體怎麽處理,知府大人定會查明此事的,該怎麽樣就怎麽樣,你這媸嫗在這大喊大叫有什麽用!”


  “趙大人,那個今夜投宿在此的客人怎麽處理。”


  一軍士躬身相問。


  “怎麽處理,還能怎麽處理……,先把這兩個窩藏盜賊的,押解到知府的大牢,其餘先一概不論,等事情查明後再令當別論,至於現在的房客,今夜就權且繼續營業,明天午時一刻正式查封此客棧。”


  “原來這家店老板竟然膽大包天,敢劫持知府少公子圖謀不軌,活該,真是活該!”


  一些徐徐走下樓梯的房客,都圍著看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既然郭祺少公子沒什麽事情,依本小姐看來,還是網開一麵的好,不然難保將會發生些什麽,這盜賊在暗處,所謂江湖凶險,都是講究你來我往,還有人情世故的,如果把事情做的太絕,那可要……,這些本小姐想知府大人應該叮囑過趙指揮使吧!”


  說話的正是劉斐,她覺的這客棧仍然暗藏殺機,如若事情做的太絕,可能少公子郭祺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哈哈……,小姐雖然霞綃霧縠,豔絕綝纚,但畢竟是頭發長見識短,本大人在此緝捕辦案。你一個弱女子竟然僭越本官,妖言惑眾!”


  “來人,把那胡言亂語的這個女子也帶走,本指揮使揆度其有私通盜賊的嫌疑。”


  “誰敢這麽大膽亂使知府大人授予的權力,趙鵬,聽候知府大人的命令。”


  壁啣熒燈,光鑒毫芒,入門柣如從天而降的正是華抒,這華按察使由於不放心這位濫用職權的趙鵬,所以特地從知府緊急馳騖而來,看看這深夜營救郭公子的事情做的怎麽樣了。


  果然不出自己的預先所料,簡直是侔色揣稱,那趙鵬竟然會把事情胡亂任性擴大,有些盜賊或許隨時隱匿在這些留宿的賓客當中,這樣少公子還有其他人員都隨時會有險厄,並且也給周圍的黎民百姓的生命財產構成威脅。


  “快給我念!並且一定要大聲的念出來!”


  一個隨身侍衛介胄威嚴,手握著柳葉彎刀,接過華抒的絹軸,拈開一念:“今有大名王客棧掌櫃二人,雖名曰為姑蘇客棧,其實是盜賊進出自由之場所,渾濁汙垢不堪,致使少公子郭祺在此蒙難,今念其矜矜業業,為姑蘇繁榮尚有綿薄之力,所以本府暫免除二人其罪,但不是既往不咎,希望二人撇清關係,還姑蘇以清朗之寰宇,百姓之悠然平靜安泰之歲月。”


  “謝知府大人的開恩,既往不咎,小民定當安紀守法,如若再犯,定當引咎自刎。”


  這二個掌櫃,幾乎從驚魂的深淵裏又攥回到人間平靜的煙火裏。


  “起來吧!既然知府這麽說了,本指揮使也遵命行事,各位軍士,給我撤,立即帶少公子回府赴命。”


  漸漸地一些賓客也明白了,都回各自的房間去下榻入寐。


  這一夜又會馬上恢複原來的麵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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