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去陳家坳的路上
她直接把紅蓋布給掀開,然大聲一說:“茜茜,你別這樣,你再這樣大姨可就要哭了,你這樣怎麽叫大姨能夠高興,你到你爹娘那裏去,聽話,聽大姨媽話,大姨等會過來會和你一起玩的,現在你跟丫鬟小穎回去,快回去。”
被劉宸這麽憂愁掛一臉,而且還緊繃皮膚,臉上又現嚴肅,並且威嚴的樣子,讓陳茜心裏頓時有了壓力,不再象剛才一樣的無法無天,她把手從丫鬟的臉頰上挪了開來,身子也不在丫鬟的懷裏掙紮。
“乖……,茜茜,大姨的小茜茜,這樣才是最漂亮的,等會大姨要聽你彈的瑤箏,《入夜南歌行》,怎麽樣……”
陳茜對著劉宸的臉頰,那美若天仙,如花似玉的傾國傾城的美貌,讓陳茜的小臉也開出了花朵。
“大姨,你不許騙我,我等會吃完飯就彈給你聽……”
丫鬟抱著陳茜走出了紅一片閨房,劉宸望著小茜茜卻在落淚。
“各位,今日郭知府在此,在本太尉的介紹下,與劉宸結成伉儷,那是一件多麽幸福的大事,我陳平從沒做過什麽媒人,但是這次是破天荒的一次,做了這個媒,這是天大的事情,是天作之合,是金玉良緣啊!本官先暢飲了這一杯。”
說完陳平抬脖一飲,幾粒酒渣子還飄在他的幾根茁壯的短須上。
然後倏然滾落到他那大容量的觥角杯裏,最後渾渾濁濁的一起喝了幹淨。
“郭琯這次是二甲進士,排了前六名,所以也是才高八鬥,雖然現在官位都滿滿的,可以在翰林院任學士,以待吏部重新錄用官職,但是這樣是秋後一片枯,冬來又飄雪,本著我這年事已高的老太師,心肯定急的,就依陳平太尉的進言,還是那句話,春來何須冬雪藏,所以直接讓郭琯先赴任姑蘇知府再說,等將來也可以調入京畿再重用也不遲。”
太師馮莫齋坐在上首,皤發蒼蒼,酒意濃濃,盛情高亢,如天地老者,可以承日月之輝光,度城府之百照。
……
“這劉宸,令老夫感歎呢!想當初老夫看劉宸還是垂髫孩提之時,就瑯笈雲書,聰慧流瀅,並且心思巧妙,善於女工,而今老夫卻又坐高堂,為劉宸送別太尉府,不覺時光如白駒過隙,老夫已是鮐背老叟矣!”
有些含沙射影的話被太師咽了下去,不方便當著這麽多人說出來,什麽小女劉宸啊,還有劉宸從小在太師府怎麽怎麽樣,都不能隨心所欲的講出來。
“太師仙壽,何言鮐背老叟,今日高興足已,想當初在下和夫人劉楠也一樣,恍然如在眼前,如今已有愛女陳茜,這不得不感慨歲月如水啊!”
陳平的臉上分不出是酒水,還是淚水,還是激動的汗水……
“來,在下敬太師一杯。”
起來的是禮部尚書於申,他後來調了吏部做了尚書,因為陳平後來被憲宗帝充軍漠北,放了幾年的漠北羊群。
空缺位置就由憲宗帝擢令於申填補了,這於申人還算可以,不過也有過和大奸佞付德高的一段來往,曾在一件事情上護著付德高,剡章參奏了後來任欽差的梁燁一本。
那是劉斐和梁燁著書郎兼姑蘇抗稅特辦欽差大臣,押解姑蘇案犯回京都時,突然案犯在京都司獄監被人劫獄而走,憲宗帝大怒,要嚴查此案,但於申卻幫著付德高,反手一把,把梁燁欽差告了一本。
“好,好,於尚書也是國之脊梁啊,兢兢業業,分擔皇上憂愁,功勞有佳啊!來,來,一起來,各位隨本太師一起來,和於尚書喝一杯。”
在太師謙虛的讓杯之禮下,桌上之列位,都拘禮而杯向,朝著太師和於申尚書一起把酒喝幹。
“今日劉宸之喜酒,美哉,妙哉,老夫已經有點醉了,但即使如此,本太師也要喝,劉楠和劉宸,可是本老夫的最愛啊!這多年的心願也可總算了了……”
了卻心扉在一涔,酒滴不是真酌情。
故往交情嬪妃在,今朝酩酊又如何。
濁光在梁飄飄前,猶如容華若桃李。
言之灼灼顯深句,堪當宸袖兩偕老。
府院的燈如同在困睡裏模糊,睜著快樂後的疲倦眼,在說笑裏渾濁了一片,梁上的金絲紫帶被風吹了起來,籠燈下緄帶颺颺,原來是最後半月秋風的蕭瑟,還有秋風的激蕩,還有秋風的落幕開始。
“慢走,請慢走……”
“太師,慢走……”
“恕不遠送,告辭!”
“請走好,丫鬟婢女送送於大人,還有送送錦衣衛同知杜大人……”
府院緩緩在沉寂下去,閨房裏的紅帷幔,已然飄著燭光的流水,還有散騰在空氣中的熱量,把外麵的冷空氣也給燃燒了,綾羅綢緞,金銀珠寶……
都在裏麵發著紅紅的光亮,大紅帨巾覆在劉宸的鳳冠霞帔的頭頂上,卻一動不動。
郭琯今日多喝了點酒,有點站不穩,變得搖搖晃晃,他從門外進來的時候,就打著酒飽嗝,出來的酒氣可以把閨房裏的熱空氣點燃。
“娘子,我的娘子,我們可是在衢衖商肆裏就認識的,娘子還欠著你郎君的玉佩……,還有……,香囊的銀兩錢呢!哈哈……”
郭琯用手扶著旁邊的大木桌,桌子上都是綾羅綢緞,還有未拆開的銀兩封條,這可都是客人慶賀的禮品。
他在桌邊搖晃著身子,並且看了看不遠一動不動坐著的劉宸。
近在咫尺,香氣四溢,可郭琯的嘴巴還稀裏嘩啦的冒著酒氣,並氣勢洶洶,如排山倒海,把他的肚子給灌的象鼓起來的圓圓的皮球,裏麵全部是京都的朝春醉。
“娘子,我在說話,你有沒有聽見,今日開始,你就是我的夫人了,想不到陳大人會把這麽漂亮的一個大小姐,嫁給我郭琯,可我郭琯身份也不算高貴,卻能得到美若天仙的娘子,這真是想不到啊,這難道是我前輩子修來的福分……,啊……,福分,娘子,你說,是不是福分……”
被檠燭燃紅的空氣,在帷幄閫閾內,闃靜的跟凝固成玉脂一般。郭琯嗢噱一笑,似醉非醉,微微顫抖著雙手,幾乎要把衢肆商廛裏帶來的尷尬給徹底的詮釋出來。
他深吮一口氣,睒睛齕齒一挹紅蓋頭,頓時脛骨馥散,女子菊淡,濃鬱的一股香氣把郭琯的鼻子都給熏彎。
最後郭琯定了定神,但眼睛裏卻滿是袿衣襳褵,細柳生姿,他劇烈的搖晃了幾下,徹底的倒了下去……
“咣當……”
庭闈門桯上掛簾被挹起的聲響,讓原本靜若針氈的內室,吹縐起皸波縠紗。
原來白霂從白都禦史府上過來,正駘蕩春風,蹅蹴屣履,搴簾入了門柣,見一樓案上幾貯薌茗,籩果盞覈,劉斐正靜靜地據案闃思,摻摻右手輕扶嬌腮,兩眼揜菼著一明一暗,神色分離般傻傻的還嚬呻出笑聲來。
“此去姑蘇,你大姨處……,爹一定叫我與你相伴同行!”
“什麽……,你什麽時候進來的,又不懷好意,一進來就把人家給吵醒!”
劉斐這時才朦朦朧朧晃過神來,黛眉蹙蛾,兩眼嬌波,並立刻一摽羅衿袖褾,從案前的椅子上蹁躚而起,緩慢的踽踽獨行於旃罽中。
“剛才去了爹爹處,特地過來向你說明的。”
反倒讓白霂一下子神色慌張,一見劉斐倨傲庭芳,冷若冰霜的樣子,就顯的萬分拘謹起來。
“既然白叔叔做主,本小姐也沒有什麽可反駁的,不過此去陳家坳,你必須都聽本小姐的!”
“是,是,一切就按劉斐大小姐的意思行事,決不敢有半點差池!”
劉斐一聽如此,也沒什麽可說的,就搴簾入了橈木拱門,陟階去了二樓閫閾閨閣。
“唉……,這差使,爹為何又偏偏讓我去……,去煎湯洗臀的伺候這大小姐,陳太尉家的大小姐,如若不是看在我是你未婚夫君的麵子上,本公子才懶的奉陪……”
白霂一想到自己在孩提時,就被白寇捽著蜚襳發髻,趕鴨子上架似的跟劉斐拜堂,稽首磕頭,行童子婚禮,成了婭姻姑嫜的聯姻關係,可現在才知道,那隻不過是陳白兩府之間的縞紵交情。
“陳家坳,終於可以出來透透新鮮空氣了,這青山綿延,多壯麗!”
白霂騎的是赤兔馬,也是汗血寶馬,不過此馬速度極快,但形體偏瘦,沒有夜照玉獅子的雄偉氣派。
“算本小姐服了你爹,這白叔叔啊,一定要把你這個包袱甩給我,還借口說什麽來著……,哦!是讓你出來長長見識,這麽大一個人,都七尺五寸的男子漢,還讓一個弱女子來教他長見識,真是可悲可歎……”
這樣的奚落白霂,因為劉斐對於從小指腹為婚,行拜高堂,有著一種叛逆,特別是對著天生與自己有冤家仇結似的白霂,那她的奚落更反倒覺的特別的爽快。
“你這是在嘲笑我,本公子一個江南監學院出來的才子,怎麽什麽會不懂嗎?跟你出來,是讓本公子來保護你,照顧你的,可沒有說是讓你來教誨本公子的……,這話你是說錯了,或者搞錯了,更肯定是理解錯我爹的話了!”
白霂嗢噱一笑,按住馬轡,揄起袖緄,撾著箠鞭,心裏一陣納悶酸苦。
“想的倒美,要你這來保護,我怎麽會讓你來保護,現在能保護本小姐的人還沒出現,除非是……”
“除非是誰?”
“不告訴你,這是秘密,掖藏著……”
說完劉斐用腳猛一夾那夜照玉獅子的兩肋骨,並且用箠鞭一拊,這馬呼嘯如風馳電掣般的嘶跑起來,在劉斐的耳畔隻有嗖嗖的急促風聲,還有急劇後退的岑嶅鬆楸、皋埠垣埒。
這是接近秋末的時節,到處可現枯涼的岩麓,還有那飄曳起來的葉子枯槁,散落在離京都幾百裏地的陳家坳的路上。
劉斐擐著一件粉紅色的馬麵裙,裝飾著底襴多彩的繡紋,並且上襖下裙,裙衿綝纚,翬褾襳帶。還有隨身帶過來的篋簏,懸掛於鞍鞽處,裏麵軿臻著一些衣裙鉛黃、盥櫛奩妝,還有一小巧的錦帛褡褳,用來裝銀兩緡錢。
馳騖了一天的荒藪山路,吃了些隨身帶的一些粱藿幹餅,橫山廓處,已昃日盡西,晏照槎椏枝岐。
夜幕廖星,稀如螢火,涼意也開始襲來,一看周圍的環境,好象還沒出河北地界,不過有許多小村莊,那些茨簷蓬壁就象是灰色的毳帳,灑落在了這片空曠的山堎各處。
抬頭看著這青灰色的天,雲岫層染,浩瀚寂寥,卻如一碩大的罩子,把盩厔山水與田野村莊都罩在了裏麵。
月亮是白淨的半規月,就掛在樹稍頭。
“找戶人家借宿一晚,給點銀兩,燒點菜,今天一天下來,疲憊的很!”
白霂也感到困倦不堪,睨視旁邊的劉斐,等著劉斐的決定。
“你快去找一大戶人家,高牆院落的,眼光一定要準,別找了半天也找不出一大戶,還有別忘了,必須要有馬廄,有個馬廄給馬也歇歇腳。”
劉斐大眼流慧,憮敖的瞟了白霂一眼,心裏卻嘀咕著,“爹啊爹!你在北漠還好嗎?女兒一直在想你……,女兒有心事臾曳在心裏,想問爹,為什麽會將女兒醮於白叔叔的兒子……”
“行童子婚禮,難道是女兒沒人要了嗎?這白霂窶陋平庸,教治不化,就一紈絝子弟而已。”
“我看不遠有幾戶高牆大院的人家出現,院中梧檟參天,並且過了一橋棧石圯,迤邐一段路就到!”
白霂立刻策馬騖馳,過了葸隰濘淖的溪水土路後,下麵的濘淖也幹硬了起來,又平整又寬敞,並且槁草盡覆。
車輿牛馬皆可通過,兩邊還有木欄棧,路蔭旁朱甍瓦甓,窗透燈火。
“這一戶人家的燈特別亮,必是大戶人家,我去敲一下門!”
下馬後白霂撾箠陟階,一見扃鍵如新,府簷門枋,漆色鑣鑣,高牆上白堊粉脂,魴瓦櫛角。
“有人嗎?請問裏麵有人嗎?”
這一丈高的院牆,並有園林建築的榆宇式風格,白霂麵有恧恧之色,聲音也不敢大聲的喊出來。
“外麵何人,誰啊?天色這麽晚,外麵是什麽人……”
“大姐,我們是從京都過來的商賈,去外地采購藥材的……,路過此地,想投宿貴莊,煩請大姐……”
白霂一聽院牆內的聲音還很年輕,不算老嫗婦媼,揆度猜測應該是府院內的婢女丫鬟。
“好的,客官稍等!”
裏麵的聲音是從屋裏傳出來的,並且有腳步聲由遠及近。
府門開了,果然是一個麵容韶秀的丫鬟,扶著門框,揞揜露出半個身子,她看了看夜色下的白霂,還有石階下穿著馬麵裙,正對著自己靨笑的劉斐。
“請問你們……,你們有什麽事情嗎?”
這一看就覺的白霂和劉斐是外鄉人,都人士女,鮮裝袨服,雖然一臉的風塵仆仆,但不失紆佩紫金的高貴氣質,並且後麵還有兩匹鬃鬣鬐鬐的高頭大馬。
“大姐,我們趕路來不及了,剛好路過此地,所以想借貴莊借宿一晚,萬往大姐能夠收留,萬分感謝!費用多少一概照付的。”
白霂這樣接著那丫鬟的問話。
還大姐大姐的一字不離,那丫鬟見白霂和劉斐青春年少,並且長的端莊秀麗和偉岸英俊。
“那你們請稍等,小女是這裏的婢女丫鬟,夫人隻是叫我出來察看一下的,我現在就去通報夫人!”
……
雲翳在刀月邊輕輕掠過,莊院高牆的庭墀外秋風涼衿,偶有村落裏的狂吠狴犴,疏影暗陬正煢煢孑立。
門徹底敞開了,裏麵的燈光頓時撲到他們的臉上,一見樓宇是柧棱翬簷,雕榱鏤桁,確實為名副其實的大戶,當然不能跟京城的疊嶂殿宇相比了,但在這村莊裏也至少算是戶有錢的員外。
“夫人,這裏有沒有馬廄啊!這馬跑了一天想給它們喂點馬料槁草。”
“有是有的,不過今天本夫人的兒子也剛巧從外麵回來,歇馬後這馬也在馬廄,不知這馬廄容不容的下這麽多馬,本夫人也正納悶著……,不過你們也可先拉過去看看,合適的話那就擠一擠,等一起喂飽了,省的傳出去說我這莊院靳固小氣!”
“那太好了,多謝夫人的好意!”
劉斐覺的這戶人家也算是良善人家,那夫人言詞間矜持高貴,姿德淑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