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布局
男人闔著眼睛,膚色蠟黃,瘦得顴骨都突了出來。
聽到聲腳步聲,他睜開眼睛,見是周也又無力地闔了下去。
周也把藥放在一旁,坐到床邊,“起來喝藥了。”
那人一動不動,隻當沒聽見。
“我嚐過了,不算苦。”
周也從懷裏掏出個小紙包,“這是托人從那邊帶的排糖,喝完藥,你嚐嚐,是不是原來那個味。”
“阿也!”
那人有氣無力地喚了一聲周也的小名,“我已經嚐不出味了。”
“怎麽會呢,你不還天天嫌藥苦的。”
“就是因為藥苦,所以吃什麽都是苦的。”
那人睜開眼睛,看了周也好一會。
“不要再拖著我了,我這條命被你拖整整三年,夠久了。”
“你喝完這碗藥,我就放手,以後再不逼你。”周也笑起來。
那人似不敢相信,怔怔地看著周也。
“喝完藥,我有事要和你說。”
周也伸手從那人的肋下穿過,輕輕把他往上一扶,“是件好事。”
那人歎氣:“阿也,你總是這樣。”
“總是哪樣?”
“哄騙我。”
周也端起碗,用調羹舀出一勺,吹了吹,送到他嘴邊:“真的是好事,你再信阿也一次。”
那人嘴上說不喝,調羹遞過來的時候,還是乖乖喝了。
一碗藥喝光,周也端來清水給他漱口,又順勢幫他把衣服的領子理了理。
最後才從小紙包裏撚起一塊排糖,自己咬一半,剩下的一半放進他嘴裏。
“甜嗎?”
那人抿了幾下,點點頭。
周也替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輕聲道:“一會咱們府裏有客人來,是京城的客人,我和你說過的。”
那人眼睛陡然睜大。
周也看著他的樣子,輕輕笑了。
“我沒騙你吧,以後真的不會逼你喝藥了。”
……
馬車從府衙出發的時候,突然下了一陣雨。
雨勢來的急,去得也快。
裴笑放下車簾,憂心忡忡道:“不知道謝五十這會到了哪裏,長青老和尚那頭有沒有談妥。”
沒人理他。
晏三合背靠著馬車壁,微微擰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李不言依舊在擦拭著她的軟劍,動作輕柔的像是在擦拭著情人眼角的淚。
外頭駕著車的黃芪心裏也越來越發毛。
堂堂一府知府,那是多麽威風的地方官,怎麽這路越走越偏了呢?
跟到了荒郊野外似的。
黃芪不知道,另一條道上的朱青也正在疑惑這個問題。
“爺,大明山怎麽這麽偏?”
騎在馬上的謝知非一言不發,臉色十分的凝重。
他擔心的倒不是偏不偏的問題,而是擔心晏三合那頭有沒有什麽變故,能不能順利與他會合?
“加快速度!”
“是!”
……
夜幕,落了下來。
謝知非在巷子口翻身下馬。
巷子深處,遠遠能看見兩盞孤燈,是周府府門口掛著的燈籠;視野再往上,便是氣勢逼人的大明山。
宅子就建在山腳下?
謝知非心裏咯噔一下,
如果不知道周也是黑衣人中的一個,他謝三爺會誇一聲:好一個幽靜避世的山居。
但此刻他隻想說:此人心機頗深,早就備下了退路。
人往山裏一鑽,就是最善於追捕犯人的錦衣衛來了,一時半會也拿他沒辦法。
謝知非捏捏鼻梁,努力壓下心裏的焦慮,這時隻聽朱青欣喜道:“爺快看,馬車來了。”
謝知非懸了一路的心這才算是安穩下來。
他把韁繩往朱青手裏一扔,大步走過去,輕輕一躍上了車。
車裏,裴笑也是一顆石頭落了地,來不及地問,“怎樣?”
“都妥了。”
謝知非從懷裏掏出一枚信號彈,“智通他們已經埋伏在半裏外,有事以它為信。”
裴笑:“有多少人?”
謝知非:“我擺出了我爹,還答應每年多給寺裏十個名額,長青把所有武僧都派來了。”
“幹得漂亮!”
裴笑激動地一拍掌,“晏三合,你還有什麽叮囑的嗎?”
晏三合睜開眼睛,“謝知非,替我向菩薩求了嗎?”
謝知非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怔了怔才道:“求了!”
“菩薩怎麽說?”
“菩薩說,必得好死。”
“那我沒話了。”
晏三合唇一彎,輕輕笑了。
這笑,如同這夜風一樣,吹來的很慢,消失的很快。
……
敲門;
等待;
門開。
周也一身灰色長衫走出來,麵淡無奇的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
“竟勞周大人親自開門,罪過罪過。”
裴笑抱了抱拳,笑得比見到他親娘老子都要真誠,“打擾了。”
周也目光一一掃過六人後,做了個請的手勢。
“僻室陋堂,裴大人,裏邊請。”
裴笑背手走上台階,一腳跨過門檻的時候,目光飛快地往宅子裏探了一眼。
院子裏黑漆漆,樹影綽綽,連盞燈都沒有,空氣裏飄著一股子淡淡的藥味。
這藥味很熟悉,好像在哪裏聞過。
裴笑嗅嗅,心裏猛地沉一下。
如果他沒聞錯的話,這應該是他們裴家祖傳的還魂丹,因為這裏頭有一味特殊的草藥,叫還魂草。
還魂丹怎麽會在這裏?
這個姓周的難不成還去過他們百藥堂?
裴笑看了眼身前的周也,再轉頭看看身後的晏三合,一肚子心驚膽戰拚命往下壓。
他哪裏知道晏三合此刻的心裏,也是心驚連連。
院子黑漆漆的,四周一個人都沒有。
這讓她突然想到了幾個月前的雨夜,撐著傘跟在謝總管身後的場景。
所不同的是,那時候的謝家燈火明亮。
為什麽不點燈呢?
那些樹影綽綽的背後暗藏的是什麽?
樹影裏藏著人——這是李不言、朱青、黃芪共同得出的結論。
呼吸很淺,是高手,而且不止一個。
三人不約而同的生出一個念頭:這趟,怕是危險了!
這一路,走得無比的沉默且窒息。
院子後接著一段長廊。
長廊盡頭往右一拐,是個普普通通的院落,這時才看到亮著燈的內堂。
內堂門口站著兩個老仆人,背都已經佝僂了,見有人走過來,兩人往邊上避了避。
眾人隨周也進了院子。
院子空蕩蕩的,連棵草都沒有種,院中的空地上突兀地擺著一隻大水缸。
這個布局……
六人倒吸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