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臨陣
這一夜,客院的燭火一直亮著。
每一步都要落到實處,每一個可能性都要設想周全,沒有人敢拿自個的性命開玩笑。
時間一點點流逝。
朱青再次推門進來,“爺,要搶頭柱香就差不多得出發了。”
他說完,屋裏的氣氛陡然起了變化。
連一向冷情冷性的晏三合都咂摸出一點“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壯來。
她抬頭看著謝知非,想叮囑幾句,又覺得太過煽情的話說不出口,糾結片刻後,隻衝他輕輕點了一下頭。
“萬事小心。”
“這話應該我對你們說。”
謝知非皺眉,“我在觀音禪寺安全的很,倒是你們。”
與晏三合的內斂形成截然反差的,是裴明亭。
他走過去用力的抱住謝知非,大掌在他後背狠狠拍了幾下,“兄弟,保重啊。”
“你們也一樣。”
謝知非推開他,走到晏三合麵前,二話不說伸手揉揉她的腦袋,輕輕笑了。
“輸給李不言就等於是輸給你,你想求什麽,我去給菩薩說。”
我這腦袋……
你還揉上癮了?
晏三合抬頭看著他,認真想了想,道:“我求得好死!”
三爺濃眉輕揚,半笑不笑地看著她。
“好,咱們就求這個!”
……
謝三爺一走,屋裏岑寂了下來。
晏三合和裴笑一動不動,跟兩根木頭樁子似的。
此刻,他們在等一個決定生死的消息——
謝知非有沒有順利走出府衙。
如果順利走出去了,事情還有一線生機;
如果他根本走不出那扇朱門,那就意味著周也對他們起了殺心,那就死翹翹了。
半刻鍾!
一刻鍾!
半個時辰!
就在裴笑等得快要喊“救命”時,黃芪和李不言推門進來。
“怎麽樣?”裴笑蹭的一下跳起來。
黃芪用力一點頭:“爺,三爺走遠了。”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裴笑一屁股跌坐在下去,心說:再這麽下去,我的這顆心早晚奄奄一息。
晏三合淡淡地掃他一眼,“裴大人,寫信吧!”
“這就寫。”
裴笑掙紮著站起來,到書案前,提筆認認真真寫下幾行字,吹幹墨跡後裝進信封。
“去交給周大人。”
“我去吧!”
李不言把黃芪往身後一扯,道:“順便觀察觀察敵情,我擅長做這個。”
裴笑拿眼神詢問晏三合,見她點點頭,才把信交到李不言手中。
李不言拿過信,笑了笑。
“晚上有場硬仗,不想輸的話,裴大人和小姐都趕緊去補覺,還有你小芪子。”
黃芪臉“騰”的一下紅了。
這個李姑娘怎麽能這麽叫他呢,忒不正經了,不調戲人嗎?
……
李不言一走,晏三合便甩袖進了內屋。
裴笑也回了自個房裏,一定站,眼皮突然劇烈的跳起來。
“黃芪,左眼跳財,還是左眼跳災?”
黃芪一怔,“爺,左眼跳財!”
完了,我這會是右眼跳,右眼跳災……難不成是菩薩在提醒我,有大禍臨頭?
裴笑想都沒想,抬起腿照著黃芪的屁股就是一腳。
“混賬東西,明明是左眼跳災,右眼跳財。”
黃芪捂著屁股,剛要辯解幾句,突然看到他家爺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爺,你怎麽了?”
“爺的兩隻眼睛……都在跳!”
黃芪整個人僵成一門柱。
兩隻眼睛都跳那就不是大禍臨頭,而是滅頂之災了!
“黃芪,給爺鋪紙、磨墨。”
“爺要寫給誰?”
“蠢貨啊,遺書還能寫給誰?”
裴笑的聲音比奄奄一息,還要奄奄一息,“我要知道這一趟是這麽險的話,根本不會管季家人的閑事。”
黃芪心說:得了吧,就爺你那個性子……
突然,衣襟被一把抓住,裴笑的目光逼視過來。
“別鋪紙磨墨了,快給爺找個香爐,弄三支香,再去買點紙錢來,多買點。”
“爺這是要……”
“我得和外祖母說叨說叨,讓她好好保佑我,我要是沒了,季家一百幾十口人,統統完蛋。”
……
與裴大人的坐立不安相比,晏三合一沾枕頭就陷入了深睡眠。
睜眼時,已是夕陽西下。
李不言坐在夕陽裏,用布一下又一下擦拭著軟劍。
見她醒來,李不言把劍往腰間一纏,走到床邊坐下。
“帖子給周也拿去了,沒見著他的本人,是由衙役轉交的。他家在哪裏也已經打探清楚了。
中午的時候,咱們院外的那些衙門撤去了,我猜應該是周也的意思。”
周也是接受了他們的示好嗎?
晏三合撐著床沿坐起來,用力揉揉臉,默然良久道:“不言,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事情有些詭異。”
“詭異在什麽地方?”
“說不上來,就是一種感覺。尤其是周也,這人就像是一個又黑又深的山洞,洞裏是什麽,是危險還是寶藏,根本不知道。”
“當然不知道啦!”
李不言歪著頭:“因為我們還沒有爬進去探過。”
晏三合定定地看著她,握住了她的手。
“李不言,這一趟萬一真的有事,你不用顧著我……”
“晏三合,你丫給我閉嘴!”
李不言一把甩開她的手。
“別以為你是小姐,我就不敢罵你打你,你要再說這種話,姑奶奶抽你大嘴巴,你信不信?”
“信!”
晏三合突然起身一跳,勾住她的脖子,臉往她脖子上蹭。
“走開,走開!”
李不言作勢去推她,惡狠狠道:“我不吃你這一套。”
“吃的,吃的!”晏三合摟得更緊。
李不言無言以對蒼天。
有誰相信,晏神婆耍起賴來,簡直比謝紈絝還不要臉!
……
周府的宅院,在大明山腳下。
三進的宅院並不大,也很簡陋,兩個老仆各自忙著各自的事。
主人庭院中,薔薇花開得正盛。
花下擺著一隻爐子,爐子上正咕咚咕咚煮著藥。
邊上坐著一人,那人一手拿著扇子扇火,一手時不時的打開藥罐,低頭往裏麵看幾眼。
這人正是周也。
見藥汁收得差不多了,他把藥罐端到一旁,小心地倒出一碗藥來,親自嚐了嚐後,端進屋裏。
屋裏陳設豪華,與宅子的簡陋極不相配。
黃花梨木的架子床上,半倚半躺著一個白衣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