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閻王

  謝知非接過信,飛快的掃幾眼後,桃花眼慢慢上揚,終於露出一點笑。


  “爺,是不是老太太身子好些了?”朱青問。


  “能喝半碗薄粥。”


  謝知非看著晏三合,目光意味深長。


  “就這樣,她還叮囑我照顧好晏姑娘,別讓晏姑娘受委屈了。”


  “擔不起!”


  晏姑娘冷冷回他三個字。


  同行五天,謝知非多多少少摸著些晏三合的性子。


  不提起謝家,她哪怕臉色再冷也沒事;但隻要一提謝家,這人身上就長出了無數的刺。


  這個時候,他就應該有多遠,躲多遠。


  “拿紙筆來。”


  謝知非算算日子,已經四天沒給家裏捎信,盡忙著趕路了。


  朱青問店裏的夥計要了紙筆,“爺多寫幾句,老太太收著信,一開心指不定病都好了。”


  “爺!”


  丁一上前磨墨,“別報喜不報憂,咱們這趟差事……”


  “就你話多!”


  謝知非擔心這話被晏三合聽去,忙嗬斥住,還是不太放心,偷偷拿餘光去瞄她。


  這一瞄,他的心咯噔一下。


  晏三合兩隻漆黑的眼珠子一動不動,手裏的饅頭掉地上也沒察覺。


  又來了!

  謝知非這回有了點經驗,上前幾步,伸出手在她麵前晃晃。


  “晏姑娘?”


  “晏姑娘?”


  晏姑娘眼眶慢慢泛了紅,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裏麵滲出一點水光來。


  隻是這委屈來得快,也去得快。


  片刻後她又咬牙切齒起來,那牙齒咬得咯咯響,仿佛在用力地撕咬著什麽。


  謝知非驚得連呼吸都止住了。


  莫非被丁一說中了,她真的鬼上身了?

  晏三合其實聽到他喊她,可心口太痛了,像是被匕首硬生生劃成了兩瓣,一半是不可置信,另一半是匪夷所思。


  合起來是痛徹心扉,痛不欲生。


  她用力的掐了自己一把,顫著聲道:“回京城。”


  謝知非驚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你,你說什麽?”


  晏三合:“回!京!城!”


  謝知非腦子飛快的一轉,“你已經……”


  晏三合:“不確定。”


  謝知非:“那回去是……”


  晏三合冷笑,“你不想試一試?”


  謝知非心跳突然加速。


  我話都還沒說完,她怎麽又知道我要說什麽?

  晏三合見這人怔愣著不動,自顧自去拿包袱,手剛碰到邊兒,那包袱已經被人搶了過去。


  “等下!”


  謝三爺神色緊張,“你有幾成把握?”


  晏三合:“一成。”


  “一成?!”


  謝三爺這五天來一直在心裏憋著的明火、暗火、天火、地火齊齊燒了上來。


  “萬一不對,你這一來一回豈不是耽誤時間。”


  “萬一對了呢?”


  “……”


  晏三合上前一步,目光逼視著他,“你賭得起嗎?”


  “……”


  “你們謝家賭得起嗎?”


  “……”


  “你那要死要活的老祖宗,賭得起嗎?”


  “……”


  謝三爺一張俊臉上,連汗毛孔都叫囂著崩潰。


  這哪裏是什麽活土匪,明明就是活閻王。


  “那個……”


  謝三爺用力的喘了幾口氣,決定再垂死掙紮一下。


  “能不能透露一下,那一成把握是什麽?”


  “你沒必要知道!”


  “……”


  謝三爺一張俊臉瞬間燒得通紅,迎風一吹都能冒煙了。


  什麽好脾氣,什麽嘴甜,什麽世家少爺的風度……


  滾邊兒去吧!

  他心想:不怪那精明油滑的謝小花都要跳腳,三爺這會也特麽的想殺人!

  ……


  官道上,數匹俊馬飛快的奔跑著,揚起片片塵土。


  日頭升起,又落下;


  大風刮起,雨落下。


  一連四天,車和馬都沒有再停下來過,以最快的速度向京城趕去。


  直到那架豪華結實的馬車發出咯噠咯噠幾聲後,兩個車軲轆轟然裂開,才逼得所有人停下來。


  晏三合從車裏爬起來,雖然灰頭土臉,但卻一臉鎮定。


  “不用修了,我騎馬。”


  謝三爺抹了一把臉上的灰,跳下來馬車。


  “修修很快的,耽誤不了多久,離京城還有五六百裏呢,這鬼天瞧著又像要下……”


  “話真多!”


  晏三合從他手中抽過韁繩,腳往馬踏上一踩,人已到馬背上,疾馳而去。


  謝三爺:“……”


  他吐出一口帶著血腥的痰,舔舔牙。


  “爺活這麽大,還頭一回見過這樣的女子。”


  “爺,她能算女子嗎?”


  丁一撇嘴,“這天底下的女子都像她這樣,我寧可打一輩子的光棍。”


  “少廢話!”


  謝三爺埋怨歸埋怨,輕重緩急分得很清楚,“車扔了,馬解套騎走,別耽誤時間,趕緊的。”


  “是!”


  ……


  謝府。


  濨恩堂。


  謝而立站在院門口,來來回回踱著步。


  “來了,來了,人來了。”


  謝而立神色一喜,忙迎上去,“裴叔,您來了!”


  裴太醫打趣道:“我這幾天,盡管你們謝家跑,腿都跑細一圈了,說吧,這回又是誰病了。”


  謝而立苦笑,“還是老太太,傍晚說心口不舒服,早早就歇下了,到了這會,竟然喊不醒。”


  “我瞅瞅去。”


  “您請!”


  裴太醫進到東廂房,衝床前守著的夫人吳氏行了個禮,吳氏忙將床頭的位置讓出來。


  三指落下,裴太醫臉色慢慢凝重起來。


  吳氏擔憂道:“怎麽樣?”


  裴太醫沒說話,又凝神診了好一會,才衝吳氏一點頭,示意她到外頭說去。


  三人來到外間。


  裴太醫皺眉道:“按理說,老太太前幾天都能下地走路,這病應該沒什麽大礙,隻是今日這脈相……”


  吳氏睜大眼睛,“脈相怎麽了?”


  裴太醫搖搖頭,“比著那幾天似乎還要凶險一些。”


  “怎麽又凶險了呢!”


  吳氏一聲驚呼,“她昨兒個還和我們說說笑笑呢。”


  裴太醫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安撫道:“年紀大了,反反複複是常有的事,夫人早做打算。”


  吳氏脫口問道:“最壞的打算是什麽?”


  裴太醫硬著頭皮回答:“該備的東西,都先預備下吧!”


  吳氏像被雷擊中了一樣,不由自主的退後半步。


  裴太醫見狀,衝謝而立道:“這藥方我就不另開了,就照原來的吃。大爺若不放心,不妨再去請別的太醫來給老太太瞧瞧。”


  謝而立隻覺萬箭穿心。


  裴叔是太醫院排得上號的,給謝家看了二十年的病,還從來沒有診錯過,哪還需要再請別的太醫。


  七七四十下九天已過,謝家難道真的要倒黴了嗎?老太太是頭一個?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下一個會輪到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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