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祖宗

  看來這人是甩不掉了。


  晏三合心裏翻滾幾下,用力一甩胳膊,飛快的走到馬車前,一撂車簾坐上去。


  謝三爺盯著那晃動的簾子好一會。


  “出發!”


  “是!”


  朱青幾個剛要動,隻聽見遠處傳來沉沉一嗓子。


  “謝五十,你他娘的給爺站住。”


  一人一馬飛奔而來。


  謝三爺一瞅來人,心說:這祖宗怎麽來了?


  祖宗姓裴,名笑,字明亭,裴太醫的嫡長子,百藥堂的東家。


  謝三爺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好的能穿同一條褲衩的那種。


  裴笑翻身下馬,氣衝衝的走到謝知非麵前。


  “說,你要跟哪個小婊子私奔?”


  謝三爺皺眉:“你從哪得的消息?”


  “怎麽著?”


  裴笑挑釁似地看著他,“竟然還是真的?”


  謝三爺不好說太多,咳嗽一聲。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奉我大哥的命出城辦個差事。”


  裴笑臉一板。


  “敢情這小婊子不是你的人,是你大哥的?你替你大哥背鍋?”


  “裴—明—亭!”


  裴明亭沉浸在“謝老大有奸情”的興奮中,完全忽視謝三爺眼裏已經不大能憋住的怒火。


  “你大哥的眼光,應該不會太差。”


  他餘光往謝府馬車一瞄,“我瞅一眼去!”


  謝知非頭皮一麻,趕緊伸手去抓,哪知那人腳底跟抹了油似的,比泥鰍還滑手。


  “姓裴的,你給我站住。”


  姓裴的嘎嘎嘎地踩著皂靴,跑到馬車前,猛的掀開了車窗。


  他還沒瞧清楚車裏的人是方的,還是圓的,突然伸過一隻腳,照著他心口就是一記踹。


  “哎啊!”


  馬車裏放出一聲冷笑後,又甩出一個字——


  “滾!”


  裴笑狠狠摔了一屁股,又被罵“滾”,扭頭不敢置信地看著衝過來的謝知非。


  謝知非在他暴怒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眼神中帶著哀求。


  “祖宗,你行行好,你是知道我最怕誰的。”


  裴祖宗瞪著兩隻冒火的大眼睛:真是你大哥的?


  謝知非隻當沒看見他眼睛裏的深意,扭頭丟給朱青一記眼神。


  朱青手一揚,馬車疾馳起來。


  謝知非這才伸手把裴笑從地上拽起來,替他拍拍身上的灰。


  “我盡量早去早回。”


  裴笑半天才搗出一口氣兒,伸手衝他用力點幾下:你哥怎麽突然好起這口?忒粗魯了。


  謝知非隻能硬著頭皮眨了下眼睛:我能怎麽著?

  裴笑:算了,爺給你個混球王八蛋麵子。


  謝知非:就不能好好說句人話?

  裴笑翻一個白眼,轉身就走。


  突然,後領被揪住。


  “你幹什麽?”


  謝知非壓著聲道:“通知季家人,想辦法開一下老夫人的棺,看看棺材是不是裂開了,要是裂了,找高人化念。”


  裴笑愣愣地看著他。


  “我說的不是玩笑話,你給我趕緊的。”


  謝知非鬆手,身子輕巧的翻到馬上,雙腿一夾,追著前麵的馬車而去。


  身後傳來裴笑的暴怒聲——


  “不是玩笑話是什麽?”


  “你個王八蛋,居然想開人棺材?”


  “有你這麽瘋的嗎?”


  “還要我趕緊的……趕緊讓我被季家人揍啊!”


  “謝五十,你就是個缺德鬼——”


  ……


  一路狂奔五百裏,人和馬都得喘口氣。


  傍晚時分,終於到了一處官驛,謝知非掏出腰牌,讓人備上一桌酒菜。


  朱青、丁一則去後麵喂馬。


  晏三合沒進驛站,反而往外走。


  謝家的馬車大是大,但縮在裏麵一天,腿也吃不消,她要讓腿活動活動。


  謝知非剛要交待一句“別走遠”,突然刮起一陣風,吹起遍地的風沙。


  少女走在風沙裏,夜色落在她身上,背影說不出的纖細單薄。


  謝知非盯著那背影看了好一會,才轉身去後麵看看馬。


  “朱青,你不覺得那姑娘怪得很。”


  “哪裏怪?”


  “穿得怪,我個大男人要這麽穿,非得凍死。”


  “……”


  “你瞧見沒,她幾乎不說話。”


  “……”


  “還有,穿得那麽普通,身上銀票倒有好幾張,別是偷來的……哎……也不知道爺心裏有沒有數。”


  “……”


  “你怎麽不說話?”


  “因為,爺就在咱們身後站著。”


  丁一嚇了一大跳,“爺?”


  爺衝他咧嘴一笑,背著手走了。


  丁一:“……”


  完了,我下個月的月銀都保不住!


  謝知非走得心不在焉,對晏三合若有若無的異樣感始終揮之不去。


  總覺得在像是在哪裏見過,他心想。


  ……


  走累了,晏三合蹲在地上,手上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計算著到雲南府的時間。


  謝家的馬和車都是上等的,行進的速度極快,照這麽跑下去,最多一個月。


  “吃飯了。”


  是紈絝的聲音。


  晏三合站起來,順勢用腳在地上抹了幾下,麵無表情道:“我有幹糧。”


  “怕我下毒?”


  謝知非嗤笑一聲。


  “姑娘連棺材合不上都不怕,不是這麽膽小的人吧?”


  晏三合懶得聽他鬼扯,把手裏的樹枝一扔,從他麵前大大方方走過去。


  進了驛站,她找了個角落坐下,從包袱裏掏出幹糧。


  跟進來的謝三爺皺了皺眉,端起桌上的蘑菇湯,放到晏三合麵前的桌上。


  “就著熱湯啃幹糧,這胃裏也舒服些。”


  “端走!”


  謝三爺端起湯喝了一口,“這下放心了吧!”


  晏三合:“……”


  “這幹糧瞧著還不錯,讓我嚐一口。”


  他話說完,也不等晏三合同意還是不同意,直接就從她手裏掰了一點,放進嘴裏。


  “果然還不錯。”


  晏三合:“……”


  她想把那碗湯潑他臉上。


  “爺,吃飯,菜要冷了。”


  “來了!”


  謝知非回到自己桌前,接過朱青遞來的筷子和碗,便用起來。


  趕了一天路,啥都沒吃,他是真餓了。


  三碗飯,轉眼就幹完,他用帕子抹了抹嘴,起身坐到另一張桌子上喝茶。


  這時,朱青、丁一幾個才敢坐下來用飯。


  謝知非用茶漱了口,道:“兩個時辰的休息足夠了,時辰一到,立刻出發。”


  “是”。


  謝知非:“晏姑娘的意思呢?”


  晏三合淡淡點頭。


  她這麽配合,謝知非倒有些意外了,把茶盅放在桌子上,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她。


  晏三合察覺,不動聲色地背過身。


  這真是她活十七年,最討厭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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