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凶險

  這些舊事發生時,晏三合還沒生,都是後來父親斷斷續續說給她聽的。


  祖父嘴裏從未露出過一個字。


  白發人送黑發人……


  晏三合可以想象出這一封又一封的信傳到祖父手中,他是怎樣的痛不欲生。


  可他沒有倒下,他還能讀書,還能畫畫,還能用足跡走遍雲南府的山山水水。


  由此可見,他的心結不是他們。


  不是他們,又會是誰?


  會不會是那個讓晏家被抄的下作門客。


  但如果是他,又怎會是難以開口的?


  這仇明明白白的擺在晏家和祖父的心口上啊。


  晏三合生平第一次,感覺到那個和藹可親的老頭兒,其實和她隔了十萬八千層的肚皮。


  一層肚皮一個秘密。


  老頭兒,你真正的秘密在哪裏?

  謝知非並沒有走遠,雙手抱胸以一個十分慵懶的姿勢,盯著不遠處的晏三合。


  她就這麽倚牆坐著,暗夜的風吹起她的單衣,她絲毫沒有凍得瑟瑟發抖。


  為什麽呢?


  謝三爺徹底看呆了。


  這姑娘是少根筋還是怎麽的?

  她怎麽就不覺得冷呢?


  ……


  謝府。


  太醫剛走,謝道之就躺不住,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


  謝總管忙上前扶住,“老爺?”


  謝道之推開他的手,虛弱道:“大爺回來了?”


  “剛剛回府。”


  “叫他過來。”


  “是!”


  片刻後,謝而立已經站到謝道之跟前。


  “父親?”


  “你讓老三跟著去了?”


  “是。”


  謝道之遲疑片刻。


  “光讓老三跟著還不夠,咱們家也得動起來,否則……”


  謝而立想著季家的事,“父親,怎麽個動法?”


  “沒想好。”


  謝道之把臉埋進掌心,“我腦子裏一片亂。”


  “父親先別急,這事已然這樣了,咱們就得朝前看。”


  謝而立安慰道:“明兒還要早朝,您先……”


  “不好了,老爺。”


  謝總管突然推門進來,“老太太燒起來。”


  謝而立大吃一驚,“裴太醫呢?”


  “已經走了。”


  “怎麽突然燒起來?”


  “剛剛還好好的。”


  謝道之一拍床沿,“拿著帖子再去請裴太醫來。”


  謝總管:“是!”


  “父親先歇著,我去老太太那裏看看……”


  “老大!”


  謝道之一把抓住兒子的手,臉色發白,“你說,會不會是報應來了?”


  謝而立尾椎骨頓時升起一股寒氣。


  “應該不會吧,不是還有幾天的時間。”


  “這種神神鬼鬼的事情有什麽一定?”


  謝道之有氣無力,“萬一提前了呢?”


  謝而立:“……”


  足足過了好一會,父子二人都沒有開口說話,他們聽見各自的心跳——


  砰!

  砰!

  砰!

  ……


  晨曦的光,一點點透出來。


  晏三合揉了揉坐麻的腿,等腿上的麻勁過了一點,才走出巷子。


  城門還沒開,但出城的馬車已經開始排隊。


  她跟在隊伍的最麵。


  不遠處,謝知非摸著下巴,“你們說,三爺我是臉皮還再厚點呢,還是動點歪門邪道?”


  朱青一臉“爺,你饒了我吧”的神情。


  丁一認真思考了會,“歪門邪道吧,爺的臉皮已經夠厚的了,也沒見管用!”


  謝三爺手指衝丁一用力點幾下,扭頭衝朱青道:“扣他一個月月銀。”


  朱青:“好!”


  丁一:“……”


  謝三爺不去看丁一快苦出水來的臉,正要走上前,餘光一掃,卻見謝總管邁著兩條肥腿,直向他奔來。


  “出了什麽事?”他神色一變。


  謝總管神色間掩飾不住的驚慌。


  “三爺,老太太回去就病倒了,裴太醫說凶險。”


  “什麽叫凶險?”


  “裴太醫文縐縐的說了一大堆,我也聽不明白,大爺說讓三爺抓緊點。”


  謝三爺心頭一跳,“你的意思是……”


  謝總管點點頭。


  謝知非當下愣在原地,麵沉似水,季家的倒黴好像也是從哪個生病開始的。


  “大爺還有什麽話?”


  “大爺讓三爺凡事自個當心。”


  謝知非眼睛一睜,當機立斷道:“朱青、丁一?”


  二人忙上前:“爺?”


  謝知非:“準備出發。”


  丁一手衝著晏三合背影一指:“那她呢?”


  “你不是讓爺用歪門邪道嗎?”


  謝知非:“爺聽你的話。”


  丁一:“……”


  丁一:那我被扣的月銀呢?

  謝知非快步走到晏三合麵前,掏出腰牌,往前一舉。


  “五城兵馬司辦案。”


  他嗓音暗啞,但整個城門口的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晏三合,你跟我走一趟吧。”


  “……”


  晏三合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胳膊已經被一隻大手拽住。


  “得罪了!”


  謝知非把人拽出隊伍,一直拽到城門口,衝守城門的侍衛又一舉腰牌。


  那些人一瞧是謝府三爺,趕緊把厚重的朱門往邊上拉開。


  朱青趕著馬車穿過城門,又“籲”的一聲勒住韁繩,停在路邊。


  謝知非一指那車,“上車。”


  晏三合沒動,低頭看了眼胳膊上的鬼爪子,眼神兒帶著勾刺。


  “這麽急,你們謝家誰出事了?”


  本來謝三爺對老祖宗生病的事情,還有些將信將疑,心說會不會是湊巧。


  她這麽一說,三爺差點喊出一句“我去他娘的”。


  他及時製住了這份衝動,喉結滑動幾下,淡定道:“可以啊,料事如神!”


  晏三合一怔。


  她本來是想探一探謝府三爺著急火燎的原因,就隨便說了這麽一句,卻不想還真探出了點什麽。


  “還不到時間,和祖父的事情無關。”


  “你這麽確定,你又不是那高人?”


  晏三合看著他不說話。


  謝知非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句蠢話。


  晏三合是晏行嫡嫡親的親孫女,她都沒有倒黴,還盛氣淩人的在和他說話,哪輪得到謝家呢!


  “不管有關無關,這事都迫在眉睫。


  我知道你不待見謝家人,但現在你也看到了,我有官職在身,這一路有我跟著,省心省事省力。


  更重要的是……”


  謝知非緩緩道:“你姓晏,按理頭一個倒黴的就該是你,怎麽個倒黴法,你難道不怕?還敢孤身一人?”


  晏三合:“……”


  “看得出來,你們祖孫感情非同一般,你自己想想,你真要出點什麽事,他在棺材裏躺著也不安生啊!”


  晏三合:“……”


  “這樣吧,我給你兩個選擇,你可以選擇自己爬上車,也能選擇被我綁上車。”


  謝知非一笑,桃花眼斜飛起來。


  但話裏,卻每一個字都透著狠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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