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促膝而談
第二天醒來,兩人換了各自的衣物,陸征把昨晚連夜烤熟烤幹的鹿肉片包起來,又將鹿皮和棉墊卷成一捆負在背上,對江詩雲說道:“我們到海島的另一麵走走,看看能不能想個法子離開這裏。”
江詩雲係好鞋帶,站起身說道:“這個荒島上連個人都沒有,全是原始森林和與世隔絕的飛禽走獸,以及那一口大火山,能有什麽辦法回去?”
陸征悻悻地說:“沒有法子也得回去,總不能跟你在這裏生一堆猴子然後孤獨終老吧?那可太折磨人了。”
江詩雲板起臉說:“你不損我會死啊?”
“憋著難受。”陸征頭也不回就往前走去。
火山口在海島的另一麵,他們朝這個方向走便是越來越靠近火山口,同時能感覺到空氣中的溫度在慢慢升高。陸征盡量避開陰森的原始森林,找空曠的地方走,所以他們基本是沿著海岸線前行。
走了近兩個小時,陸征見江詩雲累得夠嗆了,臉腮通紅,額頭和兩頰都細密的汗珠,他這才停下腳步,說道:“我們休息一會兒,你在待這裏別亂跑,我去找點淡水。”
他們隨身帶的淡水在路上已經喝光,陸征鑽進稀疏的灌木林中,一般來說有淡水的地方都不會太靠近海岸,因此隻能往海島中心方向尋覓。事實證明他比較幸運,很快就找到了一條淡水小渠。
他用海螺殼做成的容器盛滿了淡水遞給江詩雲,擦了一把汗說道:“剛才我四處看了一下,這附近果然沒有人類活動的跡象。”
江詩雲對陸征的話一點也不上心,喝完水靜坐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這很正常。”
陸征沒有反駁她,他沒什麽理由反駁,因為這的確很正常,誰踏馬會住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他感覺心裏沉甸甸的,總覺得一下子有很多事情他眼下不得不去思考,這是他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知道什麽是責任,第一次知道責任竟如此沉重,也第一次知道一件事情要考慮周全是多麽困難。
也許是他以前活得太輕鬆的緣故吧,以至於現在他覺得自己已經到了寸步難行的地步了。
江詩雲是個聰明的女孩,她不會在這個時候問陸征該怎麽辦,也不會大哭大鬧,她隻是默默地跟著他,聽他的話,讓他做主,這就足夠了。
陸征麵朝大海,吹著腥鹹的海風,一臉的迷茫。
“小妖精,”他回過神來,突然輕聲說,“那天在桂華高中校門前遇見的那個女生,是你?”
江詩雲“噗嗤”一笑,回答說:“是我。”
“哦。”陸征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的神情,“當時我隻是撿東西,並不是……”
“我知道。”沒等陸征說完,江詩雲就笑著說,“不過你挨揍也是活該。”
“我是大人不記小人過。”陸征憤憤地說,“要動起真格來,那幾個小癟三能是我的對手?”
江詩雲直點頭:“是是是,兵痞最厲害!”
“那是!”陸征沒羞沒臊地說,“話說回來,你讀幾年級了?”
“過完這個暑假,就高二了。”江詩雲回答。
“過完這個暑假,我也該回部隊報到了。”陸征歎息道,“真羨慕你們這些能念書的孩子。”
江詩雲白了他一眼,說道:“說得好像你沒讀過書一樣。”
“讀過,但是隻讀到初中。”陸征一邊回憶一邊說,“不像你們,還能念高中,念完高中接著上大學。”
江詩雲若有所思,靜默片刻,問道:“你初中畢業就參軍了?”
陸征點點頭:“是啊,我可是個苦命的孩子。”
“那也不見得。”江詩雲說,“在學校未必就比在部隊裏好,你的家人這麽做也是為你的前途著想。”
陸征輕笑,說道:“什麽前途,我才不稀罕。不過也好,那時候我也正想遠離那個家,遠離柳川市。”
“為什麽?”
“因為家裏有我不想見到的人。”陸征回答,“我恨他們。”
“婆婆和陸程?”江詩雲問,“你好像對他們有偏見。”
“偏見?”陸征冷笑,“要不是因為他們,我一定會有一個快樂的童年。”
江詩雲好奇道:“你和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
陸征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說道:“那是我的事。你隻要知道他們是我的敵人就行了,隻要能讓他們不好過,我什麽都願意幹。”
“這種仇恨遲早會毀了你。”江詩雲認真說。
“那又如何,隻要能先毀了他們,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江詩雲沉思片刻,說道:“這麽說你沒有拒絕我們的婚事,也是因為他們?”
陸征點頭:“如果我不答應這樁婚事就落了把柄在他們手上,我在我爸麵前不討好就是他們的勝利。”
“我看他們不像是壞心腸的人。”
“知人知麵不知心。”
“如果是這樣,”江詩雲說,“你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賠上自己的婚姻,值得嗎?”
“我說過,隻要能讓他們不好過,我什麽都願意幹。”陸征說,“何況隻是娶一個長得還不賴的老婆,雖然中看不中用。”
江詩雲啐道:“說得好像自己很優秀一樣。”
“優秀談不上,至少也是個有錢有勢的大帥哥。”陸征不羞不臊一本正經地說,“就憑這點我會缺女人嗎?而且我又不是沒有喜歡的人。”
江詩雲的心莫名地咯噔了一下,喃喃道:“你竟然能狠得下心放棄自己喜歡的女人,去娶一個不喜歡的女人。”
陸征笑了笑說:“那倒沒這麽嚴重,誰沒有初戀呢?我讀中學的時候跟她在一個班,畢業就分手,那時大家都還小,感情的事說懂不懂。”
“然而這麽多年來你還對她念念不忘。”
陸征歎息道:“初戀是那麽容易忘的麽……分開這麽多年沒見麵,我連她變成什麽樣了都不知道,或許我隻是單純地懷念年少時的我和她,懷念那時又蠢又瘋狂的時光,以及對心中的遺憾耿耿於懷罷了。”
“遺憾?”
陸征眺望著海平麵,淡淡地說道:“是啊,遺憾。遺憾自己有始無終,遺憾自己做了傻事,遺憾自己沒有負起責任。”
江詩雲靜默片刻,問道:“你都對她做了什麽?”
陸征轉過頭來,看了江詩雲一眼,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握了個草,你那是什麽眼神,不是你想的那樣,那時我還那麽小會幹那種事?”
“那是怎樣?”
陸征陷入了沉默,隨後搖了搖頭:“說不清楚。”
“既然你還掛念著她,為什麽不去找她?”江詩雲平靜地說,“跟她解釋清楚還來得及。”
“我本來是這麽想來著,無奈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處,無處可尋。”陸征說,“回家一趟,偏偏又被告知要跟你結婚。”
“所以你現在人是我的,心卻在別的女人身上?”江詩雲板起臉來。
陸征愣了一下,然後“呸”了一聲,說道:“什麽‘人是我的’!你想得倒美!我什麽時候是你的了?就你也配?”
江詩雲不說話了,雙手抱著膝蓋靜靜地坐在那兒。
“你呢?”過得半晌,陸征突然問,“你為什麽會答應嫁給我這樣一個在你眼裏既不優秀更談不上讓你滿意的男人?”
江詩雲答道:“我說過,你就像是我的宿命,躲不開。”
陸征笑了:“如果你不提這些神啊鬼啊的東西,我還覺得你是個有靈性的女孩子。”
“我要是提了呢?”江詩雲問。
“那就像一個裝神弄鬼的巫婆。”
“……”
江詩雲扭頭看海:“還不是家族利益使然,紅葉國這幾年風起雲湧,為了保住江家的地位,隻能跟你們陸家聯姻,借助陸家的軍政大權進行鞏固。”
陸征表示理解:“難怪你還這麽小,你家裏人就急著把你嫁過來。”
江詩雲繼續說:“另外,這也是遵守了我爺爺和你爺爺的約定。他們兩位老人家是紅葉國軍政界的泰鬥,每一項決定都有可能使軍政界地動山搖,雖然我看不出來我和你的結合,這其中有什麽深意,但我所知道的人當中沒有誰會把它當成是小事。”
陸征思考著說:“看來你也不容易,我們兩個也算同病相憐,我不懂這些權利爭鬥,太複雜,太煩人。”
江詩雲說:“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雖然我覺得你這個人很糟糕,但還不至於到那種一無是處的地步。”
陸征憤怒地揮了揮手臂,抗議道:“瑪德!老子在你眼中真有那麽差勁嗎!”
江詩雲斜眼瞟了瞟他,說道:“你自己憑良心說,你要是個女人,你會嫁給你這樣的男人嗎?”
陸征頓時啞口無言。
休息過後他們繼續趕路,走走停停也不急,直到夜幕降臨也沒走多遠,晚上便又在海邊露宿。陸征想了辦法抓了隻海龜,兩人得以換換口味。
陸征從來沒照顧過別人,他覺得自己這幾天照顧江詩雲的本事簡直是與生俱來的。他想著畢竟自己是個大男人,別說這小妖精是自己名正言順的妻子,就是一個普通小女孩,自己也有義務照顧她。
當然,照顧人這種事並不適合他,有時候他感覺做得不夠,有時候又感覺做得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