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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2章 這件事,終結在妙言的身上

  妙言一隻手撫摸著那緋紅的衣裳,過了好一會兒,她抬起頭來看著我:「所以,天象預示,是真的。」


  「是的,天象預示,是真的。」


  世事無常。


  有的時候,連眼見都未必為實,因為許許多多的事情,不是一瞬間,而是需要通過漫長的時間去驗證,去實現的。


  天下,為赤衣者所得。


  這個天下,終究還是為赤衣者所得了。


  只是,當年看出那個星象的人,動手剷除隴西軍的人,包括坐在龍椅上認為已經高枕無憂的皇帝大概怎麼也想不到,這個赤衣者,是被他們逼出來的。


  又或許,這只是一個,殊途同歸的結局?


  我無奈的笑了笑。


  記得當初,我竭力的想要擺脫自己的身份,想要掙脫禁錮自己的枷鎖,以為可以得到自由,可是,幾十年過去了,再回頭一看,我竟然一直都在原地踏步,和我糾纏的人,一直都是我不願意靠近的人。


  甚至,有可能連輕寒也……


  原來有的時候,命運就是命運,人可以去抗爭,但其實最終得到的,仍舊是命運。


  妙言看著我臉上那苦澀的,無奈的笑容,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她思索了一會兒,輕輕的問道:「娘,這個故事裡的人是誰?難道是父皇嗎?」


  「……」


  「有這樣的人嗎?」


  我低頭看著她明亮的眼睛,笑了笑:「沒什麼,娘只是把這個故事講給你聽,至於你悟出什麼道理,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悟出什麼道理?」


  她倒是很認真的低頭想了一會兒,然後說道:「人和人之間,如果可以更坦誠一些,就好了。」


  「……」


  「不是任何事情,都一定要用武力去解決的,不是嗎?」


  「……」


  「從小到大娘就告訴我戰爭的壞處,現在我看來,戰爭不是壞的,壞的是人的慾望,無休無止,慾壑難填。正是因為有這些慾望,人才會敵對,才會爭執,才會有戰爭。」


  其實剛剛那句話,我也只是敷衍她,畢竟這個時候,連我自己的思緒都是亂的,理清了這件事,之後該如何?我甚至還沒有想好,要如何去面對裴元灝,但我沒有想到的是,妙言會說出這些話來……


  更沒想到,我過去跟她說的那些話,她都記得。


  在這樣的塞北苦寒之地,有乖巧的女兒承歡膝下,更能看到她的成長,如我期望一般長成了一個有著憐憫之心的人,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安慰呢?

  我伸手撫摸著她的臉,微笑著說道:「娘的妙言,真的是個好孩子。」


  她在我的掌心裡笑了起來:「娘,我已經長大了。」


  「是啊,我的妙言長大了,是個懂事的,明白事理的好姑娘。」


  聽見我的這個評價,她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


  而當她再度低下頭,看著我懷裡那件緋紅的衣裳時,神情還是微微的一沉,說道:「娘,你剛剛講的那個故事,還有這件衣裳,到底——」


  「好了妙言,」我打斷了她的話,說道:「這個故事是真的,但也已經是——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跟我們早就沒有了關係。曾經發生的事唯一的價值,就是讓我們避免過去犯過的錯誤。」


  「哦……」


  「這件衣裳,你收著吧。」


  「給我了?」


  「嗯。」


  「可是,這不是父皇交給娘的嗎?」


  「他給我就是我的了,我再要給誰就是我自己的事了。況且,這個東西給你,也算——」


  我看著她明亮的眼睛,後面的話沒有說下去。


  這件往事,那深埋在地底的幽暗的窟穴,那些慘死的將士,一直都是壓在我心頭的陰霾。裴氏一族和我們,原來中間有那麼多的糾纏,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在三江大壩下,裴元灝問母親為什麼幫助的不是父親,母親的回答。


  她也已經知道了。


  我們這些人,在自以為主宰了自己命運的時候,一直在被命運操縱著,甚至,在重複著過去的一切。


  相互傷害,相互刺痛。


  鐵騎王的話是對的,人的心有多大,才會有多少的陽光照在上面,才能驅散多少陰霾。


  也許,這件事終結在妙言的身上,正好。


  我微笑著說道:「你把它收好吧。妙言,不管今後你去到什麼地方,做了什麼,這個東西你都要好好的收著,不要輕慢。」


  她雖然不甚明白其中的緣由,但似乎又能理解一些我話語中的沉重,雙手捧著那件緋紅的衣裳,鄭重的點頭:「是。」


  |

  把那件衣裳交給了妙言之後,我的精神就有些垮了。


  其實,還是身體有些承受不住。


  儘管有的時候覺得自己還能撐一撐,但到底已經是這個年紀,早些年的奔波勞苦也沒有給身體打下一個好的基礎,到了現在,稍微熱一些冷一點,甚至累一點,就現原形了。


  我卧在床上,間斷的昏睡了兩天。


  這兩天里,妙言一直守著我。


  幸好,她已經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了,不會一看到母親病倒就哭成淚人兒,反倒好幾次醒來的時候,會看到她扶著我給我喂葯喝,或者用剛剛浸了冰水的帕子覆在我的額頭上,給我減輕發燒帶來的痛苦。


  兩天過去,我終於恢復了一點體力,卻看到自己的女兒瘦了不少。


  連眼底,都多了一層青灰色。


  她扶著我慢慢坐起來的時候,我也能感覺到她的氣息弱了不少,央初一直在這裡忙來忙去的,這個時候也說:「青姨要是再不行,妙言就要病了。」


  「胡說,我才不會呢。我要照顧娘的!」


  央初一開口就會被她懟回去,但好像一點都不介意,只笑笑,妙言回頭問我:「娘,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事,娘已經好多了。」


  我微笑著看著她,也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臉頰。


  她又說道:「告訴娘一個好消息,素素姐姐也醒了。」


  「真的?她怎麼樣了?」


  「她的情況要比娘糟一些,但是大夫去看過,只要靜養一段時日,也不會有大礙。她聽說娘生病了,還要拖著身體過來照顧娘呢,被我攔住了。」


  我微笑著說道:「對的,別讓她胡來。」


  「當然啦,我心裡有數的。」


  看著她得意的樣子,我從心底里都是甜的,轉頭看著央初,他一直看著妙言,眼睛里似乎也有光,注意到我的視線了,才轉過頭來:「青姨……」


  「王子,這兩天也一直在這裡嗎?」


  「青姨,你還是叫我央初吧,我更喜歡聽你叫我的名字,小時候你不是都這樣叫我的嗎?」


  我和他其實細細算來,真的沒有相處過多長時間,但他好像對我格外的有感情,大概現在,也是因為跟妙言成了好朋友,所以對我更親近了一些,我便笑道:「好吧,央初,你們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勝京那邊有消息嗎?」


  央初遲疑了一下,才說道:「其實這件事,父王是不讓說的。」


  「哦……?」


  我一怔,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妙言就說道:「哦,那就是連我都要瞞了?」


  「當然不是,」央初被她一說就急了,忙說道:「可是我,我也想要告訴你們,畢竟,妙言妹妹和青姨的安全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


  「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們派出的探子傳回來的消息,勝京那邊調集了一批軍隊,似乎要準備對我們動手了;而且,還有其他幾個部落,他們似乎也得到了命令,準備在兩天之後,對我們發起進攻。」


  我的心頓時一沉。


  如果真的是這樣,鐵騎王就算再是驍勇善戰,也不可能同時抵禦那麼多路的進攻啊!

  我急忙說道:「那,你父王是怎麼打算的?」


  「父王不會退的,他早就說過,這一次已經走到這一步,他是一定不會退的。」


  「但這樣的話,他豈不是很危險。」


  「是的,不過,昨天有人傳來了消息,要跟父王聯合。」


  「誰,誰要跟你父王聯合?」


  央初沒有立刻回答我們,只是遲疑著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妙言,我的心忽的一跳,而妙言的反應也很快,立刻說道:「是不是我,我父皇?!」


  央初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我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裴元灝,他要來了!


  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他是一定會來這裡的,宇文英也是要去接應他的,但現在,他的到來對我來說,似乎也並不僅僅是解圍那麼簡單,還有更多,更甚的意義。


  妙言睜大眼睛看著他:「真的?」


  「是的,昨天才收到的消息。」


  「太好了!」


  她一下子跳了起來,但立刻又攥起拳頭打在了央初的胸口:「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娘不問,你還不說是不是?」


  央初被她打得一個趔趄,捂著胸口有些委屈的說道:「當然不是。只是這件事,父王現在還沒有做出最終的決定,如果早說了,也是沒用的。」


  「沒有做出最終的決定?」


  妙言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為什麼還沒有?現在這麼多人要打我們的注意,我父皇要過來幫他,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央初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我坐在床頭,只想了想,也安靜了下來。


  這其中的道理,以妙言現在的心性和閱歷,恐怕還不能完全的想通,而我也要花一點心思才能明白鐵騎王在猶豫什麼。


  他們面對的,畢竟是勝京。


  他自己的心裡都很清楚,這一回,誰能進入到勝京,控制大局,誰就是將來勝京的執事者,可以統治整個草原,這是一個很大的風險,但風險帶來的,自然也是驚人的利益。


  可是,如果裴元灝進入到這個風險里,也就必然的,要分去他們的利益。


  從鐵騎王的性格來看,他能夠容忍別人分去財富,比如牛羊,比如馬匹,但是,分取勝京的權力,就是另一回事了。


  卧榻之側其容他人酣睡,這是許多上位者都非常忌諱的事情,但裴元灝這一次來,顯然是帶著這個目的來的。


  妙言還在追問:「為什麼啊?」


  央初看著她,也不好說下去,只是滿臉的尷尬,我也不忍他被妙言這樣抓著衣裳揉搓得跟一塊鹹菜一樣,說道:「妙言,不要為難央初王子,你鐵騎王伯伯自然是有大事要考慮,才不讓人先知道這件事的。」


  妙言撅起了嘴。


  央初看向我,輕輕的點了一下頭,他顯然是明白其中的利害的,不明說,也是他王子的身份使然。


  我說道:「央初啊,你父王有什麼打算,自然是他自己決定,我們是不會幹涉的。」


  「多謝青姨。」


  妙言站在旁邊,好像一下子被我們兩排除在外了似得,非常不開心,便說道:「不問這個,那我總可以問問,我父皇什麼時候到這裡吧?」


  央初轉頭看著她,說道:「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但父王派了好幾個人過去,應該是在談相見的時間和地點。」


  看來,是要談判。


  妙言急忙說道:「那,我能去嗎?」


  央初說道:「我到時候會給你想辦法的。」


  「我一定要去,我好久沒見到我父皇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他的。」


  「我知道,我一定會給你想辦法的。」


  看著他們兩這樣,我淡淡的笑了笑,但不由得,心事也變得沉重了起來。


  鐵騎王要跟裴元灝談判,而且是針對勝京用兵的事,我看,左不過也就是今天,或者明天,畢竟,勝京那邊不會樂於見到他們兩方的勢力聯合。


  看來,還有一場大的暴風雪要來呢。


  正想著,這個時候妙言坐到了我的身邊,說道:「對了娘,這兩天你生病的時候,南宮貴妃又過來看了你好幾次。」


  「哦?」


  我抬頭看著她,倒是有些意外。


  我還以為,南宮離珠還要繼續悶下去,沒想到,她又來了。


  可是,為什麼每次來,都是趁著我昏睡,生病的時候。


  難道說,她的心裡還有什麼沒有想通的?


  我問道:「她說什麼了嗎?」


  「沒有,」妙言搖了搖頭,又說道:「不過,我感覺得到,她好像有些話想要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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