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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第1705章 江心一晤

  裴元修並沒有立刻回答我,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但在那之後,謝烽又不見了,我問了花竹,她說她師傅去了揚州,我就明白,裴元修應該是同意了這件事,頓時鬆了口氣。


  但下一刻,心裡卻又緊張了起來。


  說服聞鳳析?我並沒有這個把握。


  甚至,如果從心底里來說,我也並不覺得說服他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謝烽並沒有隱瞞我,即使他不隱瞞我,我也很明白時間對他們,對目前的戰局來說有多重要,以揚州一城,換整個中原的局勢,我就算再不知好歹,也不會掂量不出這個輕重來。


  我只是沒有辦法眼睜睜的看著三天之後發生一場慘絕人寰的屠殺。


  半天之後,謝烽回來了。


  他告訴我,我可以去勸說聞鳳析。


  我一聽這話,立刻驚喜的從桌邊站了起來,但謝烽又接著說道:「但不是去揚州勸說他。」


  「不是去揚州?」


  我一愣,那要去哪裡才見得到聞鳳析?


  現在兩邊已經打成了這個樣子,我如果不過去,難道讓聞鳳析渡江過來?他身為揚州的首腦,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親身涉險呢?


  謝烽說道:「我們跟他商量好的結果是——你們兩各乘一條小船,到江心見面。」


  「江心?」


  「沒錯。」


  「可是——」


  「為了保證他的安全,也為了保證你不會有任何意外,我們兩方的船都要後退到各自的口岸。」


  我的心猛地一跳,但還沒來得及去細想什麼,謝烽彷彿就已經看出了我此刻的的思緒,又接著說道:「我會乘船陪你一起過去。」


  「……」


  果然,我想得美。


  謝烽看著我:「約定的時間,是明日午時。」


  「……哦。」


  看著我又沉默了下來,謝烽的目光閃爍著,問道:「你想好了,要跟他說什麼嗎?」


  我沒有說話。


  謝烽看了我一會兒,又說道:「不過我要先告訴你的事,除了勸解聞鳳析之外,你不要想太多,也不要想著有什麼機會……這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如果不是我再三保證一定會保護你平安的回來,他是不會讓你去的。」


  「……」


  「如果出現一點意外,你不但救不了揚州,還會讓那場屠城提前,你明白嗎?」


  我抬頭看著他,冷笑著:「我當然明白。」


  「……」


  「我上船這些日子天天都在死人,我還能不明白嗎?」


  我從小到大就不是一個會乖乖聽話的人,可裴元修,他就是有這個本事,把我身上所有的硬骨頭都壓碎碾成粉,他抽不走我反抗的意識,卻讓我不敢有一點反抗的動作,這樣的人,大概天生就是我的剋星。


  我還能做什麼呢?


  看到我冷笑的樣子,謝烽微微蹙了一下眉頭,也沒有再說什麼,只輕輕的說道:「那你好好的想一想,明天要跟聞鳳析說什麼吧。你一定要記住,揚州城的安危,繫於他一人,而你的勸解,可能可以救千千萬萬的人。」


  說完,他走了。


  |

  這天傍晚,裴元修很早就到我的房間里來了。


  他來的時候,我正坐在桌邊,一針一線的縫補一件衣裳,他一見我這樣,立刻走過來:「你怎麼在縫東西?」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仍舊低頭繼續縫。


  他的眉頭一皺,立刻要喊外面的人,我輕聲說道:「我的好幾件衣裳都被你弄壞了,縫一下也不行嗎?」


  「……」


  他的話立刻被堵在了喉嚨口。


  這些日子以來,他不止一次的在情熱難耐的時候撕裂我貼身的衣裳,衣服換了一件又一件,雖然準備得很充足,但這一個月下來還是沒剩幾件完好無損的了。這艘船又不是外出遊玩的船,只有少量的幾個侍女來服侍我,而且每一個也都怕我怕得不得了,我便也不去討她們的嫌,只自己問她們要了針線來縫補。


  他立刻說道:「這不是你該做的事。」


  我低著頭,一針一線的綉著:「那你讓我在這間屋子裡,做什麼?」


  「……」


  這一回,他又沉默了下來。


  在不被允許離開這個房間的情況下,除了吃飯睡覺,我的確什麼都不能做,每天就只能傻傻的坐在船頭,像一個沒有生命的布娃娃,只是他只有在吃飯和睡覺的時候會來,所以沒有感覺。


  現在聽我這兒一說,也躊躇了一下,終究沒有再阻止我。


  於是,他就坐在一旁,安安靜靜的陪著我。


  燭火靜靜的,只在我和他不經意的呼吸沉重的時候才會有一點微弱的晃動,我手裡的那件衣裳算是情況最好的,只是袖子的部分被撕裂了,我縫了一圈,總算把碎裂的袖口都縫合了,然後就要再縫一圈加固。


  他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的樣子,看著我穿針引線,在燭火黯淡的時候,還幫我挑燭芯,將燭台往我這邊推一推。


  我仍舊沒有抬頭,專心致志的一針一線的縫著,這時,他輕輕的說道:「聞鳳析跟你很熟嗎?」


  我捏著針的手一頓,又若無其事的繼續縫製,輕聲道:「之前見過幾次。」


  「他會聽你的勸嗎?」


  「我也不知道。」


  「……那,你想好了,明天要去跟他說什麼嗎?」


  「也,沒有。」


  「哦?」


  「只能,動之以情了。」


  「動之以情?」他隔著撲朔的燭火看著我,輕輕道:「你就是太多情了。」


  我的手一滑,針扎進了指尖。


  我忍不住輕顫了一下,一顆血珠已經從指尖冒了出來,他急忙走過來捧起我的手一看,頓時皺緊了眉頭:「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沒事。」


  我一邊說著,一邊要把手從他手裡抽回來,正要往嘴裡送,卻被他一用力又拉了回去,張嘴將那指尖含進了自己的嘴裡。


  我的眉心一蹙,連呼吸都頓住了。


  感覺到他的舌輕輕的舔|舐著我的指尖,那一點血珠很快就被他吮去。


  我只覺得全身都哆嗦了一下,不管他再抓著我的手,都用力的將手抽了回來,低下頭去不看他,而裴元修也並沒有對我的抗拒再生出任何怒氣來,只是蹲在我的身前,抬頭看著我,輕輕的說道:「你就是因為這樣,才會總是讓自己受傷的。」


  我將那隻還殘留著酥麻感覺的指尖用力的捏住,偏過頭去避開他的目光:「只是一點小傷。」


  他看著我,沉聲道:「但我還是會心疼。」


  「……」


  我幾乎已經屏住呼吸,卻能聽到他近在咫尺的心跳,越來越強烈,他一隻手扯過我手中的衣裳和針線放到一邊,便要伸手抱起我,我驚得差點跳起來,卻沒能逃開他的手臂,一下子被他打橫抱起,迅速就將我抱著走了幾步放到床上。


  當他俯下身來的時候,我整個人都被他的陰影覆住,驚恐得好像要被什麼東西吞沒一般,雙手急忙抵在他的胸口上:「不要!」


  他握著我的手腕,不輕不重的拉開到兩邊,讓我們兩之間再無隔閡,然後輕輕的靠近我,用嘴唇輕吻我的臉頰,含混不清的道:「放心,我不會傷到你。」


  「……」


  「今晚,我也不會再弄壞你的衣裳了。」


  話音剛落,胸口的盤扣已經被他靈巧的手指解開,他一揮袖熄滅了桌上的燭台,重重的覆了上來……


  |

  這一晚,大概是考慮到第二天我就要去做那件重要的事,他相當的剋制自己。


  最後在我昏睡過去之後,還能聽到他沉重的呼吸在耳畔迴響著,但他沒有再糾纏下去,只是用那雙高溫未退的手臂環住我的腰身,讓我無法動彈的在他的懷中睡了一整夜。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巳時。


  很快就有人來服侍我們梳洗,等到吃過早飯,再休息了一會兒之後,謝烽就進來稟報,說揚州那邊的船已經開始退了。


  我們的船,當然也要開始退。


  而我,就要上小船了。


  他們陪著我走出了船艙,我身上穿著昨天自己縫好的衣裳,外面還加了一件厚厚的風氅,即使這樣,一上甲板,凜冽的江風還是吹得我哆嗦了一下,再往周圍看去,其他的戰船真的已經開始往後退,有一些已經退到了南岸。


  而揚州那邊,他們的船也幾乎都退回了自己的營寨里。


  一艘小船停靠在我們這艘大船的下面,謝烽走過來說道:「顏小姐,請吧。」


  我點了點頭,正要跟他走的時候,身後的裴元修突然說道:「輕盈。」


  「……」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就聽見他說道:「我會在這裡等你回來。」


  「……」


  就在他的話音剛落,就聽見旁邊一陣腳步聲,轉頭一看,是那個皮膚黝黑的孩子,又被人帶了上來,還有其他的一些戰俘,全都被綁著雙手帶到船舷邊上站著。


  每一個人的眼中,都是無助和茫然。


  我的眼睛一熱,轉過頭去,跟著謝烽走下了台階。


  下了一條長長的階梯,我們走出了一扇小門,外面就是那艘停靠過來的小船,船夫顯然也是這邊的士卒,扶著我上了那隻船,然後謝烽也上了。


  那船夫用船槳撐著大船一推,我們的小船就晃晃悠悠的往江心駛去。


  這一刻,我的心跳也慢慢的劇烈了起來。


  抬頭一看,霧氣中,一艘船從北岸也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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