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5.第1585章 愛一個人,要把自己都忘了?
「父親,的確是把這個東西,『交給』了我母親。」
一聽我這話,顏罡他們更是覺得荒謬不已,指著我道:「你也昏了嗎,在這裡胡說八道些什麼?!」
「我沒有胡說八道。」
我淡淡的說到,低頭看了一眼顏輕塵手中的那隻盒子,和那個印信,然後抬起頭來,對著所有驚愕、疑惑、不安的面孔平靜的說道:「你們一定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麼裝著顏家印信的盒子會在布圖的身上,其實很簡單,他是從我母親那裡拿到的。」
「你母親?」
這一回顏罡他們已經說不出話來,連顏若愚都走到我身邊,輕輕的拉了一下我的衣袖,低聲道:「堂姐,你在說什麼啊?大夫——你的母親,不是已經過世了十幾年了嗎?她怎麼可能把這個東西給那個人呢?」
「……」
「你,你是不是弄錯了?」
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樣子,生怕因為這件事而影響到大局,我淡淡的一笑,然後轉頭說道:「我並沒有弄錯,因為我說的我的『母親』,不是她本人,而是唐家小姐在捨身崖塑的一尊菩薩像。」
頓時,眾人又是一片嘩然。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投向了我身後的唐婷的身上,她大概從來沒有在這種情況下唄那麼多人注視過,一時間有些不習慣,皺起了眉頭,而我轉過頭看著她,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顏罡也看到了她,眉頭一擰:「唐家的丫頭?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唐婷此刻已經避無可避,也只能上前一步,說道:「大小姐的話是真的,我的確在捨身崖塑了一尊菩薩像,也建了一尊菩薩廟,因為——因為我心裡,一直把大夫人當做菩薩一樣看待,所以那尊菩薩像,我是讓人依照她的模樣來塑的。」
她,還有她的父輩,甚至那些曾經跟隨過我母親的人——鐵玉山,安家老爺子等等,十幾年來都沒有改過口,還是稱她為「大夫人」,剛剛也是如此。我有些擔心薛芊又要發火,卻見她只是愣愣的呆在那裡,好像根本什麼都聽不到,也什麼都感覺不到了似得。
我對唐婷道:「你接著說。」
她點了點頭,然後接著說道:「那尊像還沒有塑完的時候,顏伯伯有一次就到了那裡,也看到了那尊像。」
別的人都聽得入了迷,大家連氣都不敢喘了,而我看見顏輕塵轉頭看著自己的母親,臉上流露出不忍的神情,他輕輕的伸出手去,抓住了薛芊已經沒了知覺,蒼白得像冰塊一樣的手。
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顏輕塵這個小小的動作,唐婷的意識顯然也已經完全回到了當年,她慢慢的說道:「顏伯伯見到了那個塑像之後,他就在那個廟裡呆了一夜,沒有別的人陪著,只有他和那尊像。後來他離開,除了找過我之外,也沒有把那件事告訴任何人。」
顏自聰莫名其妙的說道:「那這個跟顏家的印信又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我慢悠悠的說道:「因為就在上個月,我們去武隆競買礦山的時候,我曾經到了那個菩薩廟,而布圖,他也去了。」
「……」
「他帶著人想要劫走我。」
眾人聽到這裡頓時都驚了一下,而裴元修背著手站在那裡,表情沉沉的。
我說道:「那個時候,保護我的人跟他帶來的人在廟門外打鬥,只有我和他,還有一個帶著我們上山的樵夫一起在廟裡。布圖想要對我動手的時候,那個樵夫推倒了菩薩像,砸中了布圖,救下了我。」
我說到這裡的時候,還有一些人懵懂著,但顏罡他們顯然反應很快,立刻就明白過來:「那個菩薩像——」
「沒錯,」我點了點頭:「輕塵告訴輕塵自己把印信交給了母親,實際上,他是放到了那尊有著和母親一模一樣面容的菩薩像的裡面;而那天,那個樵夫推倒菩薩像救了我之後,布圖應該是在那一地的碎片里找到了那個盒子,不過他沒有鑰匙,打不開,所以不知道那裡面到底放著什麼東西,只是一直隨身攜帶著。」
後面的話,我就沒接著往下說了。
他在甘棠村口追擊我的時候被人射殺,盒子隨著屍體一起邁進了土裡,卻又被二狗家的大黃狗刨了出來,被二狗撿到。
這一刻,我真的明白,有一些事,冥冥之中真的有註定。
這個印信,一直放在那尊菩薩像里,如不是布圖他們要劫走我,那個樵夫不會情急之下推倒菩薩像,不會讓這個東西重見天日;若不是顏罡他們步步緊逼,要強迫顏輕塵,加上裴元修想要用馬老爺子將布圖暴屍荒野這件事來質疑他的德行,二狗也不會鼓起勇氣承認,將這個盒子交出來。
現在,這個印信被顏輕塵拿在指尖。
一個輕描淡寫的動作,卻不知老天為我們安排了多少。
連顏罡他們,也被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所震驚,一個個臉上滿是不敢置信的表情,顏永一邊搖頭,一邊喃喃道:「匪夷所思,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這個時候,一個帶笑的聲音響起:「真是,如有神助啊。」
回頭一看,是一直扶著佩劍坐在一邊的衛陽,他從頭到尾都像是一個局外人似得,不參與,不開口,只是這簡單的幾個字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卻像是警鐘一般,敲響在每個人的耳邊。
的確,不論其他任何因素,僅就這件事而言,的確稱得上這四個字——如有神助。
好像,連老天都在幫我們。
我明顯的看到,有一些人眼中的目光有些動搖了。
而聽到他的話,許久都沒有絲毫反應的薛芊才慢慢的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她就像是被人當胸撕裂了自己的心一般,痛得整個人都在顫抖,顏輕塵更加擔憂的抓著她的手臂:「母親!」
薛芊咬著牙,蒼白著臉道:「你早就知道,牧之——你爹他把印信交給了——,你卻跟我說印信丟了,找不到了。」
「……」
「你為什麼要騙我?」
「……」
「為什麼!?」
薛芊說這句話的時候,脖子都掙得粗紅了起來,我幾乎不懷疑她下一刻就要咳出血來,顏輕塵皺著眉頭看著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說道:「母親,孩兒繼承了這個家主之位,自然是要守護顏家的安寧。」
「……」
「孩兒也想要保護你。」
「……」
「孩兒知道,這件事若被母親知道,母親一定會心痛,所以——」
所以,那麼長的時間,他只是一直在提防著對方,其實以他的心機和手段,要對付薛芊並不是那麼難的,可對付是一回事,傷害又是另一回事。
他不能為了釜底抽薪,就對母親做出這樣誅心之局。
只是,事情,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薛芊睜大眼睛看著他,目眥欲裂,眼角充血通紅,突然,她開始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顏輕塵心裡一急:「母親!」
「哈哈哈哈……」
薛芊仰著頭,不斷的大笑著,我聽著那笑聲里明明夾雜著哭聲,看見她仰著頭時,眼角卻有一滴淚,頹然滑落。
我下意識的走上前一步:「大夫人……」
她的笑聲一直在顫抖,似乎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慢慢平息下來的時候,她低下頭來看向了我。
然後,她又是一聲輕笑。
「顏輕盈……」她那雙滿含熱淚的眼睛看向我,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看清我,只覺得她的目光渙散,雖然看著眼前的人,卻彷彿透過我,看向了很遠的地方,很久之前的時光,她慢慢的說道:「你娘,贏了。」
「……」
「我這一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她從你牧之的心裡拿走,把自己裝進去,就算他死了,我也想要為他完成他的遺願,這樣,等到將來我死了,九泉之下見他,我會讓他知道,誰才是真正愛他的,誰才是一心一意為他的。」
「……」
「但原來,我贏不了。」
「……」
「我這一生,都勝不過她。」
「……」
「你爹,不是把她放在心裡……」
「……」
「你爹,是想把他自己,放在她心裡。」
我也看著她,目光中說不出的澀然。
老一輩的人,幾十年前的愛恨糾葛,我沒有權力去指摘什麼,只是看著她頹然的模樣,仍舊覺得心如刀絞,薛芊一邊落淚,一邊苦笑著:「我以為我可以為他做他想做的,那樣他的心裡就會有我,幾十年了,我為了他活著,為了他做每一件事,我什麼都做了……」
「……」
「現在,我才知道,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看著她這樣心喪若死的痛苦,顏輕塵也皺起了眉頭,他慢慢的伸手想要再去抓她的手,卻被我上前一步,輕輕的隔開了她,我對著薛芊,沉聲說道:「母親大人,以別人的喜為喜,以別人的憂為憂,到頭來,當然是如此。喜憂成敗仍舊是別人的,你,還是你自己。」
「……」
「你若有自己的喜憂,做自己的事,以夫人的身份地位,未必會一場空。」
「……」
「你愛他沒錯,但愛一個人,就要把自己都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