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8.第1098章 難道，你不希望我來嗎？
我站定，看了看他們一個個都顯得有些謹慎的模樣，淡淡的說道：「我聽說子桐小姐病了，今天一整天都沒出現，是嗎？」
那些人大概原本以為我是要去喜堂上大鬧一場，結果突然聽見我問這個，都愣了一下，面面相覷了半晌，其中一個點點頭道：「回夫人的話，的確一整天沒見到子桐小姐。那邊的人說，子桐小姐今天身體不適，所以沒有出來。」
「葯老過去看過了嗎？」
「倒也沒有。子桐小姐說並不嚴重，所以也不肯請醫問葯。」
我輕嘆了一口氣，便往外走，那幾個護衛也不敢攔我，只能緊跟了幾步走在我的身後，小聲的問道：「夫人這是——」
「我過去看看她。」
說完，我便繼續往前走去。
採薇也急急忙忙的跟了上來。
聽見我要去見韓子桐，那些侍衛有些意外，但也並沒有吃驚太久，幾個人留在原處看守，另外幾個急忙跟上了我們。
這個時候，外面的熱鬧已經達到了頂峰，夕陽落山後，原本已經陷入昏暗的天空此刻被前廳通明的燈火映照得微微發亮，倒是我們這邊十分的安靜，雖然園中早已經修葺一新，那些花木上也掛滿了緋紅的紅綢緞，在屋檐下那些燈籠的照耀下，整個府內都微微的發紅，只是，也許因為外面太過熱鬧的關係，那些賓客盈門，熱鬧喧囂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更襯得這裡面寂靜無聲。
只間或看到一些捧著酒水的侍從侍女們在來往忙碌著。
我們一路往前走，不一會兒，到了草場。
這裡現在安靜急了，當然也是因為天黑了，所有的馬匹都要趕回馬廄里，只剩下一片空蕩蕩的草場，和四周高高的樹木，在夜風中搖擺著。
過去，雖然金陵府是通為一體的，但住在這裡面的人還是不自覺的分成了兩邊，畢竟當初，也是由新舊兩個府邸修築在一起形成了今天的規模，而這個草場，就成為了兩邊的分割線。
不過，過了今晚之後，這種無形的分隔大概就會不復存在了。
韓家的勢力和裴元修、葯老的勢力，將要正式融為一體。
我看了一眼這一大片灰濛濛的草場，又繼續往前走，等過了那一片已經凋零的桃林，就看到韓家姐妹的居所了。
這裡，今天剛剛嫁出了一個女兒，當然也是布置得非常喜氣。
所有的屋檐下，門廊上，都掛滿了紅燈籠，在夜風中搖搖晃晃的，的確是非常的喜氣，但不知為何，也在這樣昏暗的天色下，顯出了幾分淡淡的黯然。
或許，是因為受了這裡主人的心情的影響吧。
我慢慢的走過去。
走到一個小小的，格外幽靜的院子門口，虛掩的大門外，一個小丫頭正蹲在牆角嗑瓜子，一聽見我們的腳步聲，急忙站起身來問道：「誰？」
採薇提著燈籠先走了過去：「是我們。」
「是——」那丫頭看著我們幾個從陰影中走了出來，頓時皺緊了眉頭，但還算恭敬的說道：「夫人？夫人來這裡做什麼啊？」
「聽說你們二小姐身體不大舒服，我過來看看她。」
「可是，二小姐說了，今天不見任何人。」
我平靜的說道：「你進去通報一聲，看看她見不見我。」
那丫頭遲疑了一下，但看著我們這麼多人都站在門口，尤其我的身後還站著幾個高大的護衛，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說道：「那夫人先稍等一下，我進去問問我們家小姐。」
說完，便推開院門，急匆匆的進去了。
不一會兒，她便跑了出來，說道：「夫人，請進吧。」
我點點頭，讓採薇提著燈籠走在前面，我也跟著走進了院子，那幾個護衛原本也要跟進來，那小丫頭攔在門口說道：「二小姐說了，你們就不要進去，免得打擾了她。你們就在門口守著吧。」
那幾個護衛略一遲疑，但實在看著我們都已經走到院子中央了，似乎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便點點頭，退到了門口兩邊站著。
若是平時，他們不會如此小心謹慎，這個金陵府還是會任我遊盪的，但今天晚上，連到這一邊來都有人跟著，顯然是裴元修事先交代過，看來，他對我是真的不太放心的。
想到這裡，我淡淡的笑了一下，轉身走了進去。
而就在我一轉身的時候，我的身後，那漆黑的天幕，突然亮起了一道光。
驟然出現的光亮一瞬間將夜空都映照成了白晝，也將我消瘦的身影投在了冰冷的地上，但只是驚鴻一瞥，一閃即逝，甚至在還沒有來得及看清的時候，一切又恢復了之前，那晦暗的，沉沉的天色。
然後，我身後那遠遠的喜堂上，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好像有很多人在一起呼喊著，拍手鼓掌，那聲音雖然遠，可遠遠的傳到這裡來，卻依舊清晰可辨。
就算沒有在現場，就算沒有任何人告訴我，甚至——就算沒有回頭，我也很清楚的知道，現在，是他們拜堂的時候。
我甚至，彷彿已經聽見司儀在大聲的喊著——
一拜天地！
……
感覺到我的腳步僵了一下，走在一旁的採薇也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看著我，小聲的問道：「夫人，怎麼不走了？」
「……」
我沒有說話，也只停滯了那一下，咬咬牙，繼續往前走去。
走到台階下，剛抬起腳準備邁上台階的時候，身後那遙遠的地方，又傳來了一陣清晰的喧鬧聲。
那個司儀的聲音，此刻彷彿就在我的耳邊響起——
二拜高堂！
這一刻，腳步猛地沉了下去，我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幸好採薇眼疾手快，一把將我扶住。
這個時候，她已經明顯的感覺到我有些微微的戰慄，頓時連她也緊張了起來，扶著我小聲的問道：「夫人，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我沒有說話，而是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站穩了，然後搖了搖頭。
她雖然擔憂不已，但看著我似乎又根本沒有什麼大礙，也不好再問，只能放開我的手臂，退到一邊。
我抬起頭來，看向了那虛掩的大門，和門縫裡透出了一點一點的，搖曳的光。
然後，我伸出手去，推開了眼前的那扇門。
就在這時，一陣冷風猛地吹了過來，那風亂極了，不知是從屋子裡吹出來，還是從我的身後吹進屋子裡，又或者兩道風同時交擊在了一起，將我的頭髮都吹亂了，凌亂的頭髮纏繞在眼前，透過那不斷飛揚的髮絲，我看見屋子的正中央，一個穿著一身粉紅衣裳，靜靜坐在桌邊的女人，聽見推門的聲音，她猛地轉過頭來看著我。
她的面前，是一盞不斷搖曳的燭台，燭火撲騰著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臉格外的蒼白，比起平時簡直像是另一個人，而那雙從來都任性倔強，無知也無畏的眼睛里，此刻全然是破碎的光芒。
韓子桐。
她看見我站在門口，原本已經經過了通報，根本不應該意外的，但她的臉上卻意外的露出了一絲惶亂的，甚至是痛苦的神情。
「你——」
她剛要開口說什麼，但話還沒出口，卻又被她下意識的咽了回去。
就在這時，我身後的天空一下子亮了起來。
遠遠的，一陣炸裂的聲音從天空傳來，緊接著，我看見她的眼睛里映出了無數的煙火，在漆黑的天幕中綻放開來，彷彿千萬盞明燈，綻放出萬丈光芒，照亮了整個金陵府，整個金陵城，也照亮了我背後的整個世界。
我沒有回頭，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站在門口，看著我的身影被那煙火的光亮投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夫妻對拜！
禮成！
就在我耳邊的聲音如同驚雷一般不斷迴響的時候，韓子桐突然起身走了過來，一把將我推開，把門用力的關上。
但即使這樣，她彷彿也在被什麼聲音困擾著，甚至關上了門也絲毫抵擋不住那些聲音傳來，只能捂著耳朵，拚命的搖著頭，拚命的後退，直到撞上屋子中央的那張桌子，上面的燭台搖晃了幾下，砰地一聲倒了下來。
眼看著火星四濺，幾乎要點燃桌布了，我三步並做兩步走上前去，一把將那燭台扶了起來，而剩下的幾點火星在桌布上撲騰著，我一隻手按下去，就感覺掌心一陣刺痛。
火星熄滅了。
一點裊裊的青煙，從指縫間泄了出來。
站在門口的採薇一見此情景，嚇得驚呼了一聲，急忙跑過來捧著我的手：「夫人！」
一看，我的掌心已經被燙出了幾個紅點，不一會兒，便成了幾個燎泡。
「夫人！夫人你這是——！」
採薇急得話都不會說了，捧著我的手直跺腳，掌心火燒火燎的痛楚直接傳到了心裡，但不知為什麼，在這一刻，卻反而讓我安靜了下來。
當我抬起頭來的時候，站在門邊，一臉蒼白的韓子桐也看著我的手掌，眉心已經擰成了一個疙瘩。
她說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慢慢的，握緊了拳頭。
「難道，你不希望我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