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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9.第359章 你還是,忘不了他?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船隊從大運河一路南下,順水而行,轉眼一個多月過去了,空氣慢慢的溫潤起來,站在甲板上,兩岸的景緻也慢慢的染上了青翠欲滴的綠色。


  已近南方了。


  而這一個多月來,我的身體也好了許多,雖然還有些反覆的咳嗽低燒,但寒症已經完全消失,裴元豐每天都會派人過來給我送葯,所用的膳食也大多是溫補為主,這樣靜養了一個多月,雖然是在路途中,卻比在冷宮靜靜的熬半年都更好。


  只是,我每天讓水秀擔心的,就是會在暮色將盡的時候,固執的站在窗邊,望著夕陽。


  南方的風並不急,風中也帶著溫潤的氣息,不像北方的風那麼凜冽,讓人難以承受,水秀挽著一件衣服走過來披到我的肩上,頓時暖意融融,她還嘮叨著:「姑娘,別站太久,當心身體。」


  「沒事的。」


  我依舊扶欄而站,風吹亂了髮絲輕撫過臉上,帶來陣陣****,我輕輕的伸手拂開,就看見水秀朝著我身後跪拜下去:「奴婢拜見王爺。」


  一回頭,便看見裴元豐站在身後。


  他穿著一身青色的長衫,墨色的腰帶扎得很緊,襯得肩膀寬闊如山,蜂腰堅韌,矯健的身形在夕陽下看著越發的挺拔,那張黝黑的臉上滿是關切的神情看著我。


  我微笑著朝他一頷首:「王爺。」


  他看著我回頭對他一笑,人好像有些愣愣的,站在離我還有兩三步的距離便不再過來了,關切的道:「怎麼又站在這裡吹風?」


  他每天都會來看我,過去在宮裡需要避忌的時候,他都會硬生生的闖進冷宮來救我,到了船上反倒拘謹了些,不敢輕易的觸碰我,好像生怕將我碰碎一樣。


  我想,不管殺了再多的人,立了再大的功,他終究還是小武。


  那個莽撞率真,會為了我不顧一切的孩子。


  「沒事的,我只是在看風景。」我笑了笑,轉頭看著眼前的一片煙波浩渺,夕陽西下灑下了萬丈金色的光芒,將腳下的江水也鍍上了一層金,人就好像在一片金光里前行,我輕輕的嘆道:「好美的風景。」


  裴元豐愣愣的看著我,被夕陽一照,他的臉上也有些紅紅的,道:「是啊,好美。」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又笑了一下:「快到江南了。」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我輕輕的念著,回想地第一次念這句詩的時候,恍惚的想著江南到底能有多美,可以讓人願意老死於此,而之前南下,面對的是刀劍環伺,險象橫生,卻也見過江南的滿城飛雪,夜幕下的流離燈火。


  還有……那雙讓人忘不了的,風情萬種的眼睛。


  「遊人只合江南老?」裴元豐喃喃的重複念著這句詩,突然笑了一下:「我可不想老死在江南。」


  我抬眼看著他:「為什麼?」


  「像我這樣的人,若要死,必定馬革裹屍,血濺沙場,老死在江南,只怕是西大通那些兄弟嘴裡最沒出息的死法了。」


  他年輕的臉龐上寫滿了剛毅,眼睛迎著的雖然是夕陽,卻滿滿的全都是蓬勃的生機與希望,說的是死,念的卻是生。


  這是年輕才有的,生命的力量。


  我看著他,心裡有些淡淡的羨慕,低著頭喃喃道:「可是我想。」


  裴元豐聽了這句話,先是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什麼,臉上的神色立刻沉了下去:「青嬰!」


  看著他有些急的樣子,我急忙笑道:「開個玩笑罷了。」


  他似乎還心有餘悸的,又看了我幾眼,卻見我只是專註在景色上,這才暗暗的鬆了口氣,便又問道:「喝葯了嗎?」


  我笑道:「你每天都問,我每天都喝。只是那葯太苦,喝得嘴裡都是苦味。」


  「我就知道你要這麼說。」


  他笑眯眯的走過來,將藏在背後的手伸到我面前:「所以給你帶了這個。」


  定睛一看,卻是一摞紙包,用麻繩拎著沉甸甸的樣子,上面還有萬寶齋的字樣,我一看立刻明白過來:「點心?哪裡來的?」


  「嗯。」他笑著點頭,說道:「昨晚船在任城靠岸補給,你已經睡了,我也沒有吵醒你,就自己上岸去,幸好在碼頭附近就有萬寶齋的分號,我知道那裡的點心都做得好,你又老是說葯苦,所以就給你買了回來。」


  說完,獻寶似的送到我面前:「嘗嘗看!」


  我低頭看著那包點心,又抬頭看著他,舌尖那咽不下去的苦澀又涌了上來。


  萬寶齋,我沒有忘記,那裡面的點心的確好,所以我才會記得給他帶回京城,但那一次,卻讓他中毒差一點喪命,直到現在,我還記得他躺在床上,哭得淚流滿面,背對著我不肯說話的樣子。


  看著我,他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小心翼翼的道:「青嬰……」


  我抬眼看著他。


  他看著我的眼睛,鄭重的說道:「過去的,都過去了。」


  「……」我沉默的看了他一會兒,淡淡的笑了,一看見我笑,他也放心了下來,將點心包交給水秀:「去收拾一下,端來上大家嘗嘗。」


  「是。」


  等水秀下去了,兩個人一時無話,他依舊站在我的面前,靜靜的陪著我。


  我看著延綿無盡的江面,輕輕道:「王爺。」


  「什麼?」


  「……」我心裡其實終究是有疑惑,壓抑了這些天,離揚州越近,那種不安越甚,直到他剛剛說的那句話,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們這次南下,到底要做什麼?」


  他的眉頭一蹙,轉頭看著我:「皇上南巡,是為了考察南方的民情啊。」


  「不是。」我輕輕的搖了搖頭。


  如果真的是為了考察民情,沿途的幾座城池,就應該靠岸進城,可裴元灝只是停船補給,連當地的官員上船磕頭都沒有,尤其昨天晚上在任城靠岸,連船上的人都不知道,可見他根本不是想要考察這沿途的民情。


  他的目標,就是揚州!

  所以才會日夜兼程,兩個多月的水路幾乎被縮減了三分之一,揚州已經近在眼前了。


  我抬頭看著裴元豐:「而且,皇上原本可以很早就南下,卻一直在等,我之前以為他是在等西北大捷,可你回來我才知道,他是在等你。」


  「……」裴元豐沒有說話,低下了眼睛。


  「你們到底,南下要做什麼?你能告訴我嗎?」


  「……」他沉默了很久,這個時候慢慢的抬起頭看著我:「青嬰。」


  「嗯?」


  「你,還是很關心他?」


  這句話一出口,我頓時愣了一下。


  「……」


  「你還是在為他想,為他勞心,是嗎?」


  「……」


  「他那樣對你,讓你——你還是,忘不了他嗎?」


  水秀原本端著一碟糕點興沖沖的走進來,剛剛走到門口聽到這句話,人就愣了一下,抬頭看看我和裴元豐,她小心翼翼的走進來將碟子放到我手邊的桌上,又輕輕一福,便轉身走了出去。


  兩個人這樣相對著,沉默了下來。


  這句話,沒有人這樣明明白白的問過我,但我心裡,並不是沒有這樣問過自己,雖然每問一次,心裡就刺痛一次,但要知道真正的真相,卻往往是要在最深的痛里,才能醒悟。


  這個時候,就好像又在被刺痛一樣,我壓抑不住,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這一咳就有些止不住,胸口也傳來陣痛,裴元豐一看見我臉色都變了,急忙上前來扶著我:「青嬰!」


  我擺擺手想說什麼,但卻說不出來,咳得腰都直不起來,裴元豐一下子急了,一把將我抱起來走到長椅邊,輕輕的放下,我極力壓制著胸口的痛楚,死死的咬著下唇,裴元豐蹲在我面前雙手扶著椅子兩邊,焦急的看著我:「青嬰!青嬰你沒事吧,我不問了!」


  終於慢慢的平復了下來,我臉上的潮紅退去,卻更加的蒼白,他急得額頭都出汗了,小心翼翼的看著我。


  我輕喘了幾下,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如果我說不是,你會相信嗎?」


  他怔住了,睜大眼睛看著我。


  「如果我說,我關心的,只是你們到底要南下做什麼,你會相信嗎?」


  他看著我,半晌才道:「你——你說,我就信!」


  我笑了一下,天邊的夕陽終於落了下來,最後一縷帶著血色的陽光從我的眼前被收回,天地之間在一瞬間陷入了一種寧靜的晦暗裡。


  看著我的眼中沒有一點光亮的樣子,他的神情也黯然了下來,沉默了很久,他小心的開口說道:「青嬰,我——我不是要強迫你什麼,你若真的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可是——我不想看你再受傷。」


  我低頭看著他。


  「這一次南下,你什麼都不要管,好嗎?」


  我微微蹙眉,心裡那微微的不安更甚,好像慢慢的變得真實了起來。


  「我不想看見,你再受傷。」


  「……你們南下,到底要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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