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70章 離開
等欒欒飛離鏡城王宮,已經不見了宸羽蹤影,小靜也因為虛弱而昏厥了過去。沒有錦陌,沒有宸羽,欒欒忽然覺得鏡城對她而言竟是毫無所依,她茫然地落在地上,不知該去往何方。
「小雲兒,你說我該去哪裡呀?」欒欒無力地問。
小雲兒甩甩腦袋,表示不知。
哎——
欒欒嘆了口氣,她回首望著那一座盛放著柔光的扶桑神樹,又是一陣無力,「青鳶還在神塔,姑父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我們該怎麼辦呢?」
就在欒欒茫然無措的時候,一隻紙鶴輕輕落在小雲兒的背上,欒欒一怔,「這是什麼?」
欒欒伸手將紙鶴撿起來,拆開一看,竟是一張紙條,只是她本就是一隻鳥兒,對這字似乎不怎麼感冒,不過幸好滄羅是一個古國,她勉強能認得一些。
將軍府。
是青鳶?
欒欒一眼認出來兩個字,十分不易,她看見那一張紙上的血荊棘印記,立時知道了是青鳶送的信,難道青鳶此刻去了將軍府?
欒欒立馬來了精神,拍拍小雲兒脖子,「乖雲兒,去將軍府。」
欒欒折回將軍府時,再次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她記得才不久她來到將軍府時,這裡被燒得一片焦黑,為什麼此刻這裡開滿了一片純白的花?
是幽曇婆羅呀……
欒欒輕輕走進花海,深怕驚動了什麼一樣,靜靜地站在花海之中,她聞到清幽的花香撲鼻而來,是神帝也知道守衛他的比翼鳥一族在此消亡,才為此盛開神之花嗎?
欒欒蹲下身子,撫摸那些白色絨毛一樣的花瓣,一股微涼的感覺透過指間傳來。
「欒欒。」
一片青色的衣角停在她的跟前,欒欒錯愕地站了起來,「青鳶,你怎麼在這裡?」
青鳶輕輕道,「我是來和你道別的。」
「道別?」欒欒奇怪。
青鳶道,「一入神塔,你我便再難相見了,我有幾件事想拜託你。」
「你為什麼要入神塔?」欒欒更奇怪了。
「虹越將我留在神塔,必定有什麼陰謀,我只能留在他身邊暗中觀察。更何況,他害死了錦陌,我也不會放過他的。」青鳶說著,目光十分堅定。
「可是……」
「你也不必勸我了,這也是宸羽大人的意思。」青鳶知道欒欒不解,卻沒有多說,只是道,「接下來遊戲里,我無法在大人身邊儘力輔佐,求欒欒姑娘替我好生照料大人,他這一次傷得很重。」
「宸羽受傷了?」欒欒大驚,她轉頭看了一眼小靜,小靜此時正昏睡在小雲兒的背上,才恍然想起宸羽和小靜彼此如影隨形的關係來,小靜既然昏迷不醒,那麼宸羽必定也身受重傷。
欒欒按耐不住想去看個究竟,青鳶拉住她,「他在將軍府的暗道里,我們先不要去打擾他。」
欒欒有些茫然。
青鳶又輕輕笑了一下,解釋,「大人在七年前曾在將軍府住過一段時間。」
「哦。」欒欒點了點頭,依舊不甚明白,對於感情什麼的,她天生有些遲鈍。
青鳶也不多解釋,只是望著那一片純白的花海輕輕笑了起來,「今生有此幸見神之花盛開,青鳶也不枉來此間走一遭,錦陌若泉下有知,得知族人的一切皆得到神帝的認可,必定也能瞑目了。」
「是啊……」欒欒也忍不住傷感起來,從扶桑神木覺醒的那一刻,她就該知道與神跡相連的將軍府必定也是這般景象,神跡呀,終於在這片土地上出現了,那麼姑父的歸來也將不遠了吧……
「你真的不走嗎?虹越不是好人,留在他身邊兇險萬分哪……」欒欒忽然想起什麼,緊張地問。
青鳶輕輕笑了,「我還有什麼好怕的?雪琉璃本來就不能算是人啊……除了留在這裡,我還能去哪裡?留在這裡,可以守著他……他的魂魄一定還在,那樣不甘心地死去,他一定放不下……」
「你別這樣說,從一開始我們都把你當做人來對待,就像他們從沒有將我當一隻鳥兒對待一樣。」
「雪琉璃就是雪琉璃,怎麼可能忘記呢?忘記了,最後也只能迎來消亡吧……」
欒欒愁苦著嘆了口氣,「真是一場無聊又殘忍的遊戲,若是我揪出那個制定遊戲的人,一定替你們好好揍他一頓!」
青鳶憂傷地搖了搖頭,「你不懂雪琉璃對生命的渴望,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人可以輕言說『為了你,死也願意』,可是雪琉璃連說死的資格也沒有,因為我們根本就沒有活過,他們只是被時光雕琢的藝術品。」
「不……」
再也經不住那些話語的動搖,欒欒跌坐在那一片純白的花海中,止不住淚流。
「我們只是被時光雕琢的藝術品……」
藝術品而已——
只是藝術品而已——
那樣的話在她耳邊不斷地迴響,摧毀著她的意志。
「是誰這麼殘忍?誰用時光雕琢出雪琉璃?誰又給了他們生命,卻又承擔不起賜予他們活下去的力量?如果給不了,為什麼在最初還要選擇給予,這難道不是最大的背叛嗎?」
——是誰聽信了造物者的傳言,任意踐踏生命?
不過她不會讓故事在此結局,這是她活下去唯一的理由,直到荊棘花開,奪走她最後一滴生命之源!她只能期待……
「那不是背叛,是一場關於生命的角逐。」青鳶仰著臉,望著虛空中的某處,雪風吹落的雪花緩緩落在她的鼻尖,讓她的臉沉浸在聖潔與悲傷的邊緣。曾幾何時,她以為她失去了做人的資格,因為選中她的主人擁有骯髒和污穢的靈魂,她徹底絕望了,可……或許是血色荊棘花在改變著命運,讓她向著痛苦和荊棘之路行走,遇到錦陌,遇到他卻不能愛他,愛上他卻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一路上,她雖然沒有經歷太多,至少所經歷的已經讓她明白,他是我堅守遊戲規則的唯一信念。
只可惜,可那一場相遇何其短暫,那一場相遇的故事,一瞬間,只剩下了她一人的演繹……
但她堅信,雪琉璃最強的再生能力,一定能夠救活錦陌……
「雪琉璃到底是什麼?」欒欒痴痴地望著她,失神地喃喃。
「雪琉璃是因愛而生的,是叔父思念父親製造的藝術品……」忽然,風中傳來了小靜虛弱的聲音。
欒欒和青鳶都是一愣,小靜安靜地坐在雲獸的背上,小雲兒嗅著花香,打了個噴嚏,驚散了無數花瓣。
「很多年前,叔父就是在這裡將母親殺害,他一直悔恨著,想要將母親救活。他苦思冥想,終於讓他想到了一個辦法,在藍魅之國窯池的海水裡,有一種異於其它地方的黑土,那些黑土之下埋葬著腐屍,黑土之上卻生長著黑齒花,就是神之花幽曇婆羅。」
「啊?」欒欒驚訝,「神之花怎麼會生長在腐屍之上?」
小靜道,「這就是白與黑,生命與死亡的對立。幽曇婆羅花有兩性便是如此,昔年神帝陛下造萬物本就是以萬物生死循環為規律。這並不是重點,而是這種土壤是神帝陛下培育神之花用的土壤,具有十分強大的力量,叔父利用這種土壤燒制出來的雪琉璃也具有強大的力量,叔父在每件雪琉璃中放了一粒幽曇婆羅花的花種,只有對的人才能喚醒雪琉璃,並讓幽曇婆羅發芽。」
「是的,我體內的種子已經蘇醒,它正在發芽。」微微闔著眼,青鳶感受著自己的心跳,那種不同於人類卻又類似於人類的心跳,輕聲喃喃。
小靜道,「不止這樣,我在虹越那裡還發現了一個秘密,每件雪琉璃體內一定還有一樣東西,讓她們擁有自己的思想。」
「是什麼?」欒欒道。
「心。」小靜的眼中漫開一陣陰霾,「我猜是赤古拉之心。」
赤古拉之心!
欒欒大驚,「我方才在神塔之中就看到了一塊碎片!」
「虹越也是想要奪走我體內的赤古拉之心碎片,才傷我至此。」
「赤古拉之心怎麼會在你的體內?」欒欒奇道,「不對呀,赤古拉之心怎麼會是碎片,它不應該是完整的嗎?」
小靜凝重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欒欒喃喃道,「難道真的發生了什麼事?姑父沒能順利進入輪迴?赤古拉之心碎裂?到底怎麼了……」
清晨的陽光透過雲層漸漸灑落下來,霧蒙蒙的天漸漸變得清晰,青鳶恍然回過神來,「我該回去了。」
欒欒拉住她,「不要回去了,虹越不會放過你的。」
青鳶搖搖頭,「不回去,怎麼知道他的陰謀?」
小靜也道,「虹越定會處心積慮索取你體內的碎片,你要小心,而且,我有一種直覺,錦陌的死必定也於此有關,你留心他的舉動。」
青鳶點點頭,轉身離去。
黎明的到來讓深夜綻放的神之花悄然凋零,一陣微風拂過,幽曇婆羅花漾起層層漣漪,驚起層層花瓣如雪一般飛揚。
欒欒靜靜看著那一場花雨中,那一片遠去的青色身影,欒欒並不知道那一場道別之後,竟也成了永遠,那個作為雪琉璃的女子,最終為了她堅守的信念,葬身在一場火海之中。時隔許多年之後,她才得知,原來,那個女子原來真的是錦陌的妻子,斬漓。
「小靜,你不是說要告訴我《神典》之事嗎?」欒欒收回目光,輕輕抓住一朵飛離的幽曇婆羅花,輕聲地問。
小靜用手捂著胸口,有些吃力地道,「以後再說吧,快去找宸羽哥哥……」
欒欒立時覺出小靜的不對,走過去扶著她,驚問,「你怎麼了?」
「找宸羽哥哥……」小靜抓著欒欒的手,吃力地重複道。
「哦。」欒欒眼瞧著小靜臉色愈來越差,白衣早已染紅,不由也慌了神,她扶起小靜,順著小靜指的方向走進了將軍的暗道。
在一片斷裂的石壁前,欒欒找到了昏迷中的宸羽,而她抬起頭,看到那一面斷牆上刻了兩排血字。第一排已經不知過了多少年,血跡已經成了暗紅色,而另一排顯然是剛刻上去不久的,鮮紅欲滴,宸羽手中還握著那一枚可有涉谷花團的錦家令牌。
那一刻,欒欒忽然明白了什麼,望著那一排血字微微出了一會兒神。她想,是不是在離開延洛城的那一夜,錦陌就知道他回到鏡城定是必死無疑,他將一切都交付給了宸羽,而宸羽……
宸羽他,他……
「宸羽哥哥……」小靜見到宸羽,不顧自己的傷勢去扶他,可是自己卻和宸羽摔做了一團,欒欒回過神來,將宸羽扶在小雲兒的背上。她帶上小靜,在清晨第一縷陽光射向大地的時刻,悄然離開了這座城池。
她坐在小雲兒的背上,回首眺望那一片在陽光下消失的幽曇婆羅花海,忽然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
這裡的一切是不是都結束了?她該帶著這個人回雲海之森嗎?可是,為什麼一點也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