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57章 百日祭
翌日,鏡城熱鬧非凡,大雪掩不住人們內心的激動。
雪紛紛揚揚,帶著淡淡的憂傷。
那一年,雪花盛放在七月熾烈的驕陽下,融化了所有的怨恨和黑暗,那一場雪足足下了一年,七年後,這場雪依舊,只是已不知是為何人而下。
明夫人離世七年,下雪的季節也早了七年,所有人都不曾懷疑過這場雪是明夫人在天之靈為鏡城所降的福音。因此,在明夫人的第七個百日祭,這裡與雪相輝映的還有鏡城子民們素白的衣衫。
因為祭壇設在當年明夫人罹難的永安門外,天才剛剛亮,城門口就已經擠滿了人,過往街道上慕名前來的人都已經定好了席位,希望親眼目睹這一場號稱驚艷之舞的迴風舞雪。
城牆之上也設好了酒宴,等待著滄羅王和各位大臣的到來。所有的一切都順利地進行著,像往日一樣,時辰未到,眾臣們便早早來到自己的位置上迎接君王,然而等到日上三竿,也不見王的到來,大臣們都不免面面相覷。
「難道王上昨夜又喝醉了不成?」
「我聽說聽風閣昨夜又是一夜歌舞昇平,陛下這……也太不合時宜了!」
「真是荒淫啊……」
只一會兒功夫,城牆上便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交頭接耳、亂成一團。
然而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在女牆的角落,滄羅王風繼披著雪白的披風迎風而立,比起當年,風繼顯然胖了許多,身體也不如當年結實,耳鬢依稀有了白髮。他就看著城下的子民和那專為今日獻舞的祭壇,微微出神。
是那裡吧?
那一年,小晗、明兒,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在此永埋黃土,他甚至連他們的屍骨都無從拾起,只餘下他一地的懊悔與絕望,也從此留下他成為了世上最大的笑話。
在每一個深沉的夜,他只要閉上眼睛,就能清晰地記得明兒無奈而凄涼的笑意,那是帶著怎樣的失望和絕望?明兒在死前都是怨著他的吧,才要用死來證明這一切……
他就真那麼差勁嗎?要明兒維護魘境的平衡,要小晗犧牲保住鏡城的平靜?一個是被自己拋棄的妻子,一個是原本恨透自己的弟弟,都還是那麼的在意著他。而他呢?如果當年,能夠多看小晗一眼,多陪明兒一會,一切是不是都會變得美好?如今也不會八月飛雪,滿城縞素。
「王上,您已經在這站了許久了,小心寒氣入體,傷了身子,咳咳……」身後傳來輕微的咳嗽聲,悄然走來一身素服的元帥斬莫。斬莫比起當年,滄桑了許多。七年前,他雖一舉擊退過無數妖物,但也落下了頑疾,每到這飛雪之際,體內蟻毒便會肆虐,摧殘他的身體。更何況,出身貧寒的他這麼多年在朝中的斡旋,讓他心力交瘁。
多日抱恙的元帥突然在此出現,倒讓滄羅王風繼有些驚訝了:「斬莫?我不是准你在家休養嗎?」
「這祭典我豈有不來之理?也只有在這祭典之日,才能看到王清醒之時。七年了,王,滄羅荒廢了七年,我擔心……」
「你不用說了,我已經將一切交給大祭司了,朝內事務你也不用插手,好好養好你的傷!」風繼有些微怒道:「大祭司已經在暗中部署,幽曇婆羅一旦蘇醒,他就會全力制止。到那時,你應該是大祭司的得力助手才對!」
說到這裡,斬莫皺起了眉:「難道王當真相信錦陌是幽曇婆羅的宿體?錦家世代為國盡忠,王……」
「元帥!」風繼頓時寒了臉:「幽曇婆羅茲事體大,神喻顯示,怎敢懷疑?我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否則……元帥難道還想讓七年前的悲劇重演一次嗎?」
他的語氣陡轉幽涼:「上一次葬送了我的夫人,若還來一次,我滄羅還有什麼可以葬送?」
「可是錦陌掌控西海百萬兵權,您若不留退路,定會引起西海叛亂,屆時就一發不可收拾了!」斬莫堪憂道。
「元帥不必擔心,大祭司已經安排妥當,他也盼著元帥早日康復,再次揚我滄羅神威!」
知道多說無益,這麼多年,若不是勸解君主無效,他又怎會日益消沉,斬莫只得道:「只要臣還有一口氣,必然會誓死守衛鏡城!」
「滄羅呀,怕是不會太平了。」滄羅王指著城樓下密集的人群,堪憂道:「錦陌,我從沒想過錦陌竟然會是幽曇婆羅使者的寄體,滄羅再無人了!」
「王。」斬莫擔憂地喚了一聲,他還想說什麼,卻聽一聲號角響起,祭壇上依然開始了祭祀的祭舞,城樓上依舊沒有見到君主的大臣們也是一片嘩然。
「王,不過去嗎?」斬莫提醒道。
「不了,我只想在這裡靜一靜。七年前,秋水教來襲,元帥挺身而出,護我滄羅百姓,就是在這裡吧?想想還真是遙遠之極……」風繼想著也不自覺陷入了往事的糾葛,就這樣靜靜地站著,什麼話也不說。
***
城門熱鬧非凡,天上人間也炸開了鍋。
眼見天已經亮了,青鳶匆匆與紅姨練了幾遍舞。可是,按照原計劃,領舞的雪仙子是伴著大雪從天而降,如天降神女一般,從滄羅王眼前飄落。雪仙子一身絕學自然不成問題,而青鳶卻一點絕技也沒有,如果只能在祭壇上,根本就到不了王的跟前,如何能讓王側目?
紅姨臨時想了許多方法都被否定了,什麼搭高架、踩雲梯,都沒現成的,城門前就一空台,哪有什麼高架啊,唯一高的就是城樓,要是從城樓上跳下來倒能達到那麼一丁點從天而降的效果,那要是真摔下來,還不成摔成肉泥了?
眼看時間就要到了,紅姨急得團團轉,白澤深夜便出去了,還沒回來,想來是被什麼事情耽擱了,要是白澤在,也多個出主意的人。
青鳶見紅姨著急連上前勸解:「紅姨,別急,我想……」
「可心,欒欒還沒醒嗎?」青鳶也是急了,今天是最後期限,若救不了錦陌,那……
她不敢想下去。
可心愁著一張臉:「欒欒昨天也不知道在雪地凍了多久,到現在都是渾身冰冷,不見醒來,能給她吃的葯,我都給了,可是……」可心算是沒轍了。
青鳶咬咬牙,「不行,我得去看看她,若是欒欒也出什麼好歹,該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白澤突然急沖沖地趕來,挾了一身風雪之氣。
紅姨連忙迎了上去:「我的祖宗,你總算來了,你快想想辦法,青鳶她,不會飛呀!」這可急死一群人了。
青鳶暗自嘆了口氣,她真的是一隻一無是處的雪琉璃,此刻,要怎麼辦才好呢?
白澤看出青鳶的沮喪,他道:「欒欒姑娘可有醒來?」
可心沉悶搖頭:「也不見她脈象有異常,可就是沒醒。」
白澤一言不發,推開門,只見欒欒雙眼緊閉,嘴唇烏紫,房間內暖氣流動,卻沒見她有暖和的跡象。
白澤按了幾處大穴檢查了一番,皺了皺眉,他道:「拿點熱水來。」
可心聞言,趕緊倒了一杯熱騰騰的茶給他。
白澤將茶杯放在欒欒唇邊,小心翼翼地將水灌進她的嘴裡。
末了,他突然一指抵住欒欒眉心,只見一股真氣匯入欒欒眉心,欒欒幽幽睜開了眼睛。
「錦陌!」欒欒突然坐了起來,一臉驚恐。
白澤和青鳶俱是一驚,幾乎異口同聲:「你見到將軍了?」
欒欒回過神來,瞧瞧白澤,又瞧瞧青鳶,茫然地問:「我怎麼在這裡?」
青鳶道:「是紅姨的人將你撿回來的。欒欒,到底發生了什麼?」
欒欒悚然一驚,從床上跳了下來,面露驚慌:「錦陌!錦陌不見了!」
白澤和青鳶互望一眼,臉色極其難看,白澤道:「你慢慢說,到底怎麼了?」
欒欒回憶道:「我昨晚去尋錦陌,在城門口時,看見有個穿紅衣服的女娃在追殺錦陌和一個女子,我就去幫忙,可是不知怎麼,天上突然降下一道白光,我近不得身,就看見白光消失,錦陌也不見了。」
青鳶頓時臉色慘白。
白澤的臉色也如死灰一樣,他喃喃道:「是大祭司,一定是大祭司。不行,我必須和赤燁重新部署,你們多加小心!」
說完,他又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