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33章 青鳶認主
「嘭!」
突然,門被粗魯地撞開,木屋那扇搖搖欲墜的門再經受不起摧殘,哐當一聲落了下來。
一身白衣如雪的身影夾帶著風雨闖了進來,身後跟著的一身黑衣的宸羽和黏著宸羽的欒欒。
青鳶絕望了,她從不曾想她不堪的一幕會被所有的人看見,更不曾想這樣的事,還會被那個人看到第二次,她已經無地自容了,為什麼還要在這個時候雪上加霜。
正在盡興的男人剛想破口大罵,眼瞧來人嚇破了膽,也顧不得別的,抓起爛衣服裹了,縮在牆角。青鳶避無可避,緊緊抱著雙肩縮進了稻草從里。
錦陌此時顯得十分平靜,他緩緩走進這間骯髒破爛的屋子,一步一步,彷彿有千斤重。緩緩地,他停在角落裡傷痕纍纍的女子面前,伸出手。
青鳶拚命地垂著頭,不讓他看見此時的自己,那個人依舊沉默地伸出手,彷彿在等待她的回應。
老發見狀,賊兮兮的眼珠子一轉,撲過來跪在錦陌的腳下,飛快地說,「她是我老婆,大人要是喜歡,儘管拿去,只要,只要大人……」
錦陌一抬眼,一股凌厲的氣勢逼來,讓老發縮了縮脖子,顫聲道:「大人若是看上了她,不如就帶她走吧,為奴為婢都可以,只要大人不虧待小的……」
錦陌看著這個骯髒的男人,嫌惡地皺起眉,他垂下眼帘,似在沉吟,一瞬,他忽然道,「好。」
老發欣喜若狂地站起來的,然而,就在那一剎那,一抹陰寒的劍氣襲來,老發人頭落地,血濺三尺。
「啊!」青鳶發出了短暫的驚呼,只是短暫的一聲驚呼,她忽然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結束了,這樣痛苦而飽受凌辱的日子,終於到頭了。可是,她要在何時才能再醒來呢?再醒來,是不是再無法見到那個人,再醒來,會不會物是人非,她……
「不!」青鳶突然覺得莫名恐慌,那樣是不是她一眨眼間,醒來便再也見不到他?
青鳶撲過去,攔住錦陌的劍,驚呼。然而,看著滿地的血腥和狼藉的污穢,愣愣地跪坐在地,竟是失了魂。
沉默地收劍,錦陌俯身去扶失魂的女子,卻被她那一雙碧色眸子湧出的絕望怔住。
「對不起,我收回之前所說的話,你,可還願意跟我走?」錦陌輕輕地問,任誰也聽得出他此時聲音里的顫抖。
青鳶只是怔怔地望著他,彷彿要將所有的力氣記住那一張英氣逼人的臉龐,她凄涼地笑了:「我是恨他,他那樣齷蹉的人,我怎麼可能不恨他?可是,即使這樣他也不能死啊,他一死,我……」
錦陌皺眉,目光冰冷:「他這樣的人,你也為他難過?難道你不恨他?」
青鳶笑得更加無力了,「青鳶太臟,就隨了他一起走吧……」
緩緩地,青鳶有些艱難地抬起手,想要拉住那隻曾傳遞過溫暖給她的手掌,可是她的手就像要壞掉一樣,只能一點點機械地移動,不時發出「咔呲、咔呲」的摩擦聲。她的呼吸變得濁重起來,她的手艱難地舉起,舉起……
她微微地笑了,笑得那麼悲涼和絕望。
突然意識到哪裡不對,錦陌臉色變了,他猛地抓住那隻意圖伸過來的手,感覺她渾身冰涼如雪,驚駭:「你怎麼了?」
「我……我,就要,就要、沉睡了……」微微笑著,青鳶艱難地移動著另一隻手,蓋在那雙溫暖的手上,連說話都已經困難了:「謝謝你……讓我,解脫……謝謝,你……」
「青鳶,你到底怎麼了?你說啊!怎麼會這樣?」似乎注意到手中那雙手已經變得毫無血色的白,像琉璃一樣,透骨的冰涼傳至他的掌心,錦陌第一次慌了神。
雪琉璃!
這三個字頓時出現在他的腦海,錦陌渾身一震,青鳶是雪琉璃,她這是怎麼了?是要變回雪琉璃嗎?是哪裡出了錯?是哪裡?
多少年了,面對西海的海怪,大海怒嘯的狂風都未曾讓他亂過心神,然而,此刻,看到這個在痛苦邊緣的女子漸漸紊亂了呼吸,他慌亂地握著那雙冰涼的手,想起日前說的那些話,他竟是無比地後悔。
「到底怎麼了?」
錦陌緊緊抓住青鳶失去溫度的手,彷彿墜入了兩年前那一個無邊的黑夜,死亡的陰影籠罩在他的身邊,他抱著漓兒冰冷的身體,任他如何呼喚也無法換回他的妻兒,那樣的恐懼與絕望……
「大、人……」緩緩轉動著眼球,青鳶艱難地張合著嘴唇,「可惜,你已經有了雪琉璃,也……青鳶不能,不能做你的……你的……」
忽的,她仿似下定了決心,緊緊握住錦陌的手,將目光投向了宸羽靜立的方向,露出一絲奇異的笑。
——若在我鋪滿荊棘的一生中,有他擦身而過的回顧,我也願用一生自由換與他同行的一剎。
所以,求你成全……
只是剎那的凝視,青鳶周身的血色褪盡,如石化般露出雪琉璃瑩潤的光澤。
「她瓷化了。」宸羽走過去,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漠。
錦陌忽然抬起頭,眼神迫切,「你知道解開的方法,對不對?」
宸羽道,「如果你沒有擁有六月雪雪影,你完全可以擁有她,可是,你錯過了……」
他推開錦陌,淡淡道,「我是有解開咒印的法子,只是,你千萬不要後悔。」
說著,他咬破手指,用鮮血塗滿紅唇,就著青鳶左肩的血荊棘印記,輕輕地吻了上去。
那樣曖昧的姿勢,讓錦陌的血直衝腦門,他刷的一聲將劍指向宸羽的頸項上。
「你做什麼!放開她!」
宸羽卻無動於衷,甚至雙手搭在了青鳶裸露的雙臂上,他的手指迅速無比在青鳶的后心劃下一個奇怪的咒符,頓時刺眼的紅光充斥整個破屋。錦陌臉色一變,已顧不得其他,揮劍向宸羽砍去,然而,砰的一聲,一股巨力從結界上傳來,將他震開一丈開外才勉強頓住。他踉蹌著站穩腳步,胸口一股逆血沖了上來,原本舊傷未愈的他,猛地咳出一大口的淤血。半隻手臂都已經麻痹,鮮紅的血順著手指緩緩的滑落,他定定地看著那一團紅光,滿眼駭然。
那就是雪琉璃?
只見那個剛剛才失去知覺而瓷化的女子,竟然在那一片紅光中,緩緩地睜開了眼,雪白的臉色也在一瞬間有了血色的光澤。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她全身的血脈中快速涌動,她的脖頸上臉上浮出了奇異的咒符一樣的脈絡,最後又淡淡消退。
青鳶輕顫著睫毛,緩緩睜開了眼睛,碧色的眸子緩緩凝聚。
「青鳶?」錦陌怔怔地看著,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
青鳶垂著頭,將身體縮進宸羽的身體里,宸羽順勢將她抱緊。
「宸羽!」
錦陌腦門頓時充血,怒吼一聲,舉劍一擊。
嚓。
劍刺進宸羽肩胛,瞬間的刺痛讓宸羽皺了皺眉,他抬眼面對錦陌的怒火顯得十分平靜,「這便是喚醒雪琉璃的方法,只有作為我的雪琉璃,在遊戲進行到最後,她才有可能活著,因為我志在必得。你,難道不希望這樣的結果嗎?」
錦陌眸中怒火閃了又閃,終於,他咬著唇,扔掉手中的劍,脫下外袍,俯身將受傷的女子裹住抱起,轉身離去。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當時為何那樣生氣卻又不顧一切,將她救走的那一刻,他從未想過他們同在遊戲之中,這個女子將帶給他怎樣的毀滅。
直到某一日,他發現,他已經無法割捨這個女人時,回望往昔,他們相處的時光竟都是那般短暫,且傷痕纍纍,到遊戲的最後,他也沒能補償到她什麼。
欒欒震驚地站在那裡,不知道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腦袋裡空空的,懵了的感覺。錦陌為什麼要殺那個齷齪的男人,宸羽為什麼要去吻青鳶,他明明知道錦陌很喜歡很喜歡青鳶的,怎麼會這樣呢?
宸羽的肩頭在流血,他沉默地看著掌心的鮮血,嘴角浮出一絲苦澀的笑,欒欒慢了好幾拍才反應過來,奔過去詢問他的傷勢。
「姑父,你怎麼樣了?」
宸羽推開她,徑直走了。
欒欒覺得莫名其妙,這個人又在冷漠個啥?她瞥了一眼屋裡,老發的屍體還在流著血,燭火被風吹得忽明忽暗,嗚嗚咽咽的風聲像鬼哭一樣,欒欒頓時打了個冷戰,一溜煙追著宸羽跑了。
那一夜,錦陌將青鳶帶回后,東槐尚不知情,只以為抓住了錦陌的把柄,前來威脅他,當東槐看見完好無損的青鳶依舊一身青衫蒙面出現在他面前時,東槐顯得十分吃驚。當他據理力爭青鳶乃假冒的雪琉璃,想要將錦陌置入絕地,掏出那枚刻有錦字的令牌時,錦陌眸中閃過一絲殺機。
東槐猶自得意,「將軍,人證物證俱在的,你休想再狡辯!」
這時,東槐的侍衛慌張地前來稟報,告訴他,「海市昨夜化作灰燼,一個人也沒有逃脫。」
那時,吃驚的不僅是東槐,還有身邊的青鳶。
東槐再次吃了一次啞巴虧,暫時噎下了這口氣,但以滄羅王的旨意為要挾,逼迫錦陌明日便返回滄羅城。延熙聽說此事後,特地為錦陌和東槐準備了上好的行裝,宴請二位以及使者,為他們踐行。
等東槐一走,望海樓又恢復了平靜,青鳶靜靜地站在錦陌身後,許久,才問,「方才,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錦陌負手而立,望著遠方的海天一線,淡淡道,「不錯,海市已經化為灰燼,你再也不必回到那裡。」
青鳶心裡一驚,奔了出去。
錦陌拉住她的手腕,痛心疾首,「他已經死了,你還要回去嗎?」
青鳶痛苦而驚慌地搖頭,「我要回去,那裡還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沒有了!」錦陌情緒顯得有些失控,「一切都付之一炬,你想要的東西都化作了灰燼!」
「什麼?」青鳶頓時癱軟在地,失神而無助起來。
錦陌心裡頓時一痛,鬆開手,握成了拳,背過身去,許久才緩緩道,「你若想回去,我不攔你,但是……」
他頓了頓,彷彿妥協了,「你走吧,早些回來……」
青鳶如獲大赦,直奔宸羽的房間,「大人,快,去海市……」
宸羽冷漠起身,皺眉,「什麼事?」
青鳶道,「解釋不了那麼多了,快走呀——」
宸羽顯得莫名,但仍舊跟了出去,化作流光消失在望海樓的閣樓上。
「姑父!」欒欒剛打開門,就看見宸羽消失。不免奇怪,頓時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