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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孤不是君子

  第49章 孤不是君子


  煙波浩渺的萬妖湖下卻是別有dòng天,潛到深處,隻見一處晶瑩剔透的宮殿,宛若龍宮般瑩瑩泛光。


  陸雲煙和鍾離灝落地時,宮殿門緊閉,外麵還上了一層結界。


  “殿下,這怎麽進去?”陸雲煙打量著殿門,心想難不成直接敲?可這門也忒大了,怕是手都得拍腫。


  鍾離灝鬆開她的手,淡聲道,“孤來,你且往後退些。”


  見他要破結界,陸雲煙麻溜往後退去,找了塊湖石假山作為掩蔽。


  隻見鍾離灝抬起手,一道幽藍色光芒從他掌心直衝殿門,環護在宮殿外的金色結界霎時散發出qiáng烈的光芒。


  金光傾灑在男人線條分明的俊顏,宛若鍍上一層細碎的金粉,熠熠生輝。


  藍光持續輸出有一陣,便聽得“啪”一聲,宮殿外金色結界被破開。


  鍾離灝垂下手,或許是施法有些疲累,側眸看向陸雲煙時的眼神愈發慵懶,“可以過來了。”


  陸雲煙立馬繞過假山,走到他身邊,還不忘朝他露出個明媚笑臉,chuī個彩虹屁,“殿下真厲害,這麽快就把結界打開了!”


  明知道她這誇獎三分虛情七分假意,鍾離灝心頭依舊受用,麵上卻不顯,語氣隨意道,“進去吧。”


  他垂了垂眼,無比自然地牽住了陸雲煙的手。


  陸雲煙也瞥了眼倆人緊握的手,嫣紅的嘴角微微翹起,一起進入殿內。


  這座湖底宮殿隻是幽箬閑居之所,是以並沒有特別廣闊,兩人連穿過三重門,才最終到達幽箬的寢殿。


  “殿下,我們這樣qiáng行喚醒幽箬姑姑,她會不會生氣?”


  “應該會。”


  “……”


  “不過與她兒子兒媳彼此誤會相比,耽誤一會兒睡眠也算不得什麽。”


  雖然父親母親經常爭吵,從前對他的管束也不多,但他心裏清楚,他們倆對他的感情很深厚。


  陸雲煙聽他這樣說了,也稍微放下心來。


  就在倆人準備敲門時,大殿的門卻是“吱呀”一聲從裏麵自己開了。


  隨著一陣cháo濕冷風飄出來的,還有幽箬那嬌媚入骨的嗓音,“兩個小混蛋,都到門口了,滾進來吧。”


  陸雲煙:“……”


  鍾離灝:“……”


  混蛋小倆口對視一眼,手牽手走了進去。


  大殿內,一隻纖細柔白的美手掀起水晶簾,晶瑩剔透的珠墜晃動,碰撞間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一襲華美的黛紫色長袍的幽箬緩步從裏走出,顯然才醒來,一頭柔順烏黑的長發隨意披在身後,宛若浮世繪裏的美人。


  世人皆讚少女好顏色,然而與三萬年前相比,陸雲煙覺得眼前成熟雍容的女人更加動人,像是一朵盛放極致的紫色牡丹,美得妖嬈,豔得驚心。


  鍾離灝帶著她一道朝幽箬行禮。


  幽箬慢悠悠走到殿外的長榻坐下,眉眼間還透著幾分剛醒的嬌慵,單手支著額頭,斜掃了他們一眼,“你們有何急事專門尋來?還弄壞了我一道結界,實在可惡。”


  陸雲煙剛想開口解釋原因,鍾離灝按住她的手腕,以眼神示意她別開口。


  他上前一步,寬肩微擋在她跟前,淡聲對幽箬道,“結界是兒子損毀的,驚擾母親安眠,是兒子的錯。”


  幽箬眼波一轉,麵上泛起些許笑意,“我當然知道是你損毀的,雲煙可gān不出這事。”


  她抬起手,邊欣賞纖長jīng致的紅色指甲,邊問,“你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罷,有何事?”


  鍾離灝略作斟酌,回首看了眼陸雲煙,以眼神詢問“孤來說?”


  陸雲煙點頭,同樣以眼神回應:可以,你說。


  鍾離灝側過身,再次將目光投向上首,“母親,昨日魔界之人找上了雲煙,兒子便將她的身世來曆與她說清了。”


  “哦,原來是這事。”幽箬有些失望的撇了下唇,“我還以為你們興衝衝跑過來,是要告訴我,我快做祖母了呢。”


  陸雲煙微窘:“……”


  鍾離灝臉上也閃過一抹不自在,眉心輕折,肅聲喊了聲“母親”。


  “好好好,不揶揄你們,說正事。”


  幽箬聳聳肩,從榻邊坐直身子,又抬起手使了個小法術,她那一頭長發就像是有了靈魂似的,自動梳理起發髻來。


  盤了個簡潔又不失貴氣的高髻,幽箬神態自若地看向他們,“說吧,你們想問什麽?”陸雲煙在後麵憋不住出聲,“幽箬姑姑,我想知道三萬年前,魔神羿冕和那鳳凰神女的事……還有神魔大戰之時,你與鳳凰神女在魔界那黑蓮花池前說了什麽,你們那般匆忙,是要去哪?”


  她一口氣甩出好幾個問題,幽箬多看了她一眼,金色妖瞳裏情緒難辨。


  良久,她扯了下嘴角,“看來你去魔界一趟,知道了不少事。”


  許是姬衛那句“幽箬是叛徒”的緣故,陸雲煙此刻再看跟前的女人,心底不免生出幾分疏離與戒備來。


  幽箬看出她這微妙的態度變化,若是照她三萬年前的脾氣,那肯定是要發火的,可現在,心頭更多是物是人非的酸澀和悲悵。


  默了片刻,她變出兩把椅子,示意他們倆坐下,“既然你們特地來了,便坐下,聽我講講那段往事……”


  陸雲煙和鍾離灝都坐了下來。


  幽箬注視著陸雲煙,眸光悵然,“你的性格更像你母親一些。”


  聽到這話,陸雲煙腦海中閃過那個明媚的紅裙女子。


  “她叫鳳漣,是鳳凰一族的神女……”


  鳳凰隔千年渡一次天劫,鳳漣在第二次渡劫失敗,被天雷劈落雲端。


  她的族人們四處尋找,沒想到她落在了魔界,現了原形,還被羿冕撿了回去。


  羿冕撿到她時,她烏漆嘛黑,像隻被烤焦的小烏鴉。


  小烏鴉jīng被劈得焦黑,腦子還被劈傻了般,什麽都記不起來,死纏爛打跟在羿冕身後,把他當做救命恩人,成日嚷嚷著以身相許。


  最初,羿冕一心想著翻覆天界,並不怎麽搭理這傻乎乎的烏鴉jīng。


  “都說烈女怕纏郎,你爹娘卻是反過來的。”


  想起這段往事,幽箬眼底也不自覺浮現出一絲懷念,“我與羿冕相識萬年,你母親是唯一一個令他毫無辦法的。”


  魔神於這世間最yīn暗可怖的惡念中誕生,鳳漣卻是在溫暖愛意裏長大的神女。


  她笨拙又努力的去愛那個男人,獻上她最純潔真摯的心。


  後來,羿冕也愛上了她。


  但也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不是什麽烏鴉jīng,而是九天雲端的鳳凰。


  鳳漣也在此時記起她曆劫之事,鳳凰族人也尋了過來。


  她天真的認為,族人會接受她和羿冕在一起。


  “天界一向自視甚高,鳳凰一族更是高潔,怎肯允許鳳漣與個魔頭在一塊兒?”


  幽箬嗤笑,還不忘看向鍾離灝,順道拉踩了一波,“便是我與你父神在一起,那也是大戰之後,妖界服從了天界的管束的緣故。饒是如此,這些年也沒少被人詬病,說我個妖女哪配得上你父神,更別說三萬年前,神與魔之間勢同水火。”


  鳳漣和羿冕相愛,自然引起qiáng烈反對。


  天界軟硬兼施,鳳漣也不願意與羿冕分開,最後寧願被剔除神骨,趕出神族。


  “我從前總覺得你母親很傻。”幽箬對陸雲煙道,“為了個男人,背棄親友族人,放棄高貴顯赫的神女身份,甘願屈居魔界。”


  陸雲煙沒說話,但心裏也覺得鳳漣有些戀愛腦。


  須臾,卻聽幽箬又道,“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他們鳳凰一族的本性,愛一個人,便忠貞不二,不離不棄,願意奉獻一切,哪怕是生命。”


  “也許我太狹隘,凡事皆以利益和自身為先,所以也無緣體會到那種澎湃純粹的愛……”


  她幽幽歎了口氣,哪怕當初跟鍾離那老東西在一起,也不是什麽毫無保留的純粹愛意。


  單純是看中他那副好皮囊,外加他總是高高在上、不可染指的模樣,越發叫她心癢癢,生出一份偏要褻瀆他、拉他一起墮落的壞心思。


  “哎,瞧我又扯遠了,繼續說你爹娘。”


  幽箬緩了緩心神,娓娓道,“再後來,鳳漣便與羿冕在魔界生活,沒多久,她有了身孕,懷了你。你不是問我,那日在黑蓮池前與你母親說了什麽嗎?是我得了消息,天界發兵,攻打魔界,而鳳凰一族被列為先鋒打頭陣。”


  她當時年輕氣盛,爭qiáng好鬥,原本知曉羿冕為了鳳漣放棄多年夙願和籌謀,願與神界和平相處,她心裏就不忿。現下見神界主動來犯,更是火大,便將這事告訴了鳳漣,想叫她看清神界那些老匹夫的道貌岸然。


  “這些年我一直在後悔,我不應該跟她說的。”


  幽箬那雙妖異的金瞳眯起,眼底深處那份qiáng烈不甘駭làng般翻湧,她捏緊了手指,“神界是故意的,以鳳凰族人為餌,引出鳳漣,倒bī羿冕束手就擒……”


  想到當日的情況,幽箬恨得咬牙。


  那是一場慘烈的戰爭,鳳凰一族幾近滅亡。


  鳳漣也死在兩軍陣前,於熊熊烈火之中,化作灰燼,神魂俱滅。“羿冕還在戰,但我看得出來,他贏不了。”


  幽箬麵無表情道,“失去鳳漣,別說贏的意誌,他連生的意誌也沒了。我雖視他為敬愛的兄長,但我也是妖界的王,得對我的子民負責,不能叫他們與魔界共沉淪,於是我帶著妖界臨陣倒戈。”


  說到這,她情緒複雜地看向陸雲煙,“你可能覺得我卑劣無恥,但若再來一回,我依舊會這般選。”


  真要說後悔,大概那日,她不該將此消息告訴鳳漣,而該打暈她,藏進這萬妖湖底,等羿冕成了六界之主,再她放出來。


  或者在她被羿冕撿回來的第一天,就把她領回妖界去。


  可這世間之事,哪有重來的機會?

  “我也沒想到,鳳漣雖逝,卻留下了你。”幽箬勾起一抹苦笑,看向陸雲煙,“直到百年前,鍾離來問我往事,我才知道你的存在……”


  這般想來,也是冥冥之中的緣分。


  “你所問的,我都答了,可還有何不明之處?”


  陸雲煙唇瓣輕輕蠕動兩下,迎上幽箬那雙清透明晰的眼眸,搖了搖頭,“沒了。”


  她說的很清楚了。


  自己也無法責怪她臨陣倒戈的行為,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她想保全妖界的心也能理解……


  然而,她的心頭還是湧上一陣說不出的哀傷。


  她曾經也能擁有一對恩愛父母的,他們懷揣著滿滿的愛意,期盼著她的誕生。


  然而沒等到她誕生,一個魂飛魄散,一個被囚禁地,至今任受折磨。


  從萬妖湖裏出來的一路上,陸雲煙始終沉默。


  一直回到小竹屋,她始終深陷於那種悲傷哀愁的情緒裏。


  鍾離灝看她這魂不守舍的模樣,抬手攬住她的肩。


  她木訥地抬頭看他。


  他俊顏平靜,手臂稍稍一帶,將她牢牢擁入懷中。


  掌心扣著她的後腦勺,她的臉緊貼著男人的胸膛,清晰無比地聽到他的心跳。


  明明他的血液是冷的,可這一刻,她卻覺得很暖。


  像是漂浮於茫茫海麵的溺水者,總算尋到一根可倚靠的浮木,空落落的心忽得有了實處。


  “難過的話,便哭出來,孤不會笑你。”


  男人低沉溫柔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陸雲煙將臉埋在他的懷裏,撇了撇唇,鼻音有些重,“我才不要哭。”


  話是這樣說,可眼角卻不受控製有些濕潤。


  她忍不住抬手,環住了男人的腰,緊緊抱著。


  鍾離灝眉心微動,低頭看著懷裏毛茸茸的小腦袋,攬著她的手臂也不禁抱緊。


  安靜良久,懷裏的人才低低出聲,“其實,我一直很羨慕旁人有爹娘疼愛,真的很羨慕……”


  可上輩子她的父母,生而不養,將她視作累贅,都急不可待地擺脫她。


  她一生下來,就被拋棄,被嫌棄。


  幼兒園的時候,老師教小朋友們唱世上隻有媽媽好;讀書的時候,作文比賽的題目也是偉大的母親和父親;幾乎身邊所有人都在說,父母是愛孩子的。


  可她知道,不是的,並不是所有父母都是愛孩子的。


  “殿下,你說,如果沒有那神魔大戰,神界和魔界和平相處,我是不是也能有一雙疼愛我的爹娘,有一個美滿的家?”


  不用埋藏於戰爭灰燼裏幾萬年,也不用曆經輪回之苦,安逸又快活的在親生父母膝下長大成人。


  “往事不可追,你得朝前看。”


  鍾離灝線條分明的下頜輕抵著她的額發,長指輕撚著她細膩的後頸,低聲道,“他們雖不能再陪你,但你還有孤。”


  陸雲煙微愣,從他懷裏揚起臉,濕漉漉的黑眸一錯不錯看向他。


  男人的長指從她耳後捧住她的臉,深深地凝視著她,語氣堅定,“孤把你從無盡之地帶到世間,自要給你一個遮風避雨的家。”


  他說這話時,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盛滿柔和的光,帶著惑人心神的力量。


  陸雲煙心底頓時軟得一塌糊塗,鼻子一酸,恨不得撲倒他懷裏哇得哭出來。


  就是不知道她哭得鼻涕眼淚蹭他一身,他會不會黑臉把她拎出去。


  “殿下……”


  她輕咬唇瓣,眼裏泛著盈盈淚光,真誠發問:“你以後可以一直這個樣子嗎?”


  鍾離灝微怔,“嗯?”


  陸雲煙踮起腳,纖細的手指輕撫過男人俊美的眉眼,“多多朝我笑,多跟我說情話,少一點yīn陽怪氣,也別那麽傲嬌了……”


  鍾離灝被她氣笑了。


  抬起手,握住她在臉上作亂的小手,搖頭道,“行,誰叫你也算是孤孵出來的。孤權當養孩子,以長輩的心態多包容你些。”


  陸雲煙:“……”


  上一秒還叫他別yīn陽怪氣,下一秒這狗男人又占她便宜。誰是你孵出來的?你那是yīn差陽錯,湊巧趕上了。”


  陸雲煙將手從他掌心掙脫,咕噥道,“要真論起年歲,我母親懷我時,你還沒個影兒呢,該是你叫我一聲前輩才是。”


  話音才落,她額頭就被敲了一下。


  “就你這樣,還好意思自稱前輩?”


  “那也比你好,說不過就動手,不知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嗎?!”


  “君子動口不動手?”


  鍾離灝眯起黑眸,那原本搭在她肩上的手忽然往下挪,一把撈住那把纖軟的腰。


  在她詫異的目光下,他緩緩低下頭,高挺的鼻梁若即若離般擦過她的鼻尖,嗓音沉啞,“孤不是君子,非但要動手,還要對你動口。”


  壓著尾音,他俯身,吻住她的唇。(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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