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覆水難收
葉臻在教授家過完年便收到通知,自己研究生初試以高分通過,她跟著教授去項目上轉了一圈,回來參加了研究生複試,一切都順順噹噹。
複試完成後,葉臻又馬不停蹄地去了項目上,她覺得這樣的周折和忙碌其實很好,投身在她感興趣的事情上,她覺得自己重新有了依託,再沒有曾經那樣的空虛感。
一日葉臻和幾個同事一起去附近的鎮子上辦事,辦完事情后,幾個人找了一家小餐館打牙祭,一邊吃飯一邊聊天,興緻來了,還叫了一壺白酒。葉臻看見有酒,首要反應就是逃,正要推說自己開車,不便喝酒,哪料那幾個同事壓根連杯子都沒發她。
明明如她所願,她又有些鬱卒:「怎麼著,你們這是嫌棄我了?」
同事正聊得開心,一時間也有些口無遮攔,一個同事便說:「不是嫌棄你,是我們怕今晚睡得沉,不能幫你去撿戒指了。」
話說出口,那個同事猛然覺得自己失言,其他同事面上也有些訕訕,葉臻不由好奇:「什麼幫我撿戒指,撿什麼戒指,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師姐連忙打圓場:「上次這幾個,非要把你灌醉,結果你醉了沒別的,就是愛扔東西,真虧得他們小肚雞腸,記到現在!」
葉臻心下疑惑,但幾位同事嘻嘻哈哈,都在儘力粉飾,她也不好再問,便由著這事過去了。
另一個同事為著更快的轉移話題,開始說從前的考古經歷:「我覺著我考古的時候,最有意思的是在一個王侯墓里挖掘出了一些中藥方子,把這些方子給中醫方面的專家看了,他們都很驚喜,說方子開得很精妙,現在也可以用。」
師姐也附和:「那倒真是一樁好事,我覺著有些時候,咱們這中醫對於身體的調養比西醫還可靠。我有一個同學,好像是患了早期胃癌,他們那有個特別有名的中醫,給他開了個方子,調養了一段時間,聽說很管用。」
話題慢慢聊開了,之前的尷尬也不復存在,於是紛紛盡歡。
晚上回到帳篷的時候,葉臻突然叫住師姐。
師姐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還以為她是要追問她醉酒後的事情,也有些緊張,不知道怎麼說才能不觸及她的傷痕,結果葉臻只是問:「你說你那同學胃有毛病,吃中藥管用,真的呀?」
師姐倒沒想到她記住的是這話,有些驚訝:「是啊,怎麼了?」
葉臻想了想又說:「師姐,能讓你那同學把他那方子抄給我嗎,我也有……有個朋友,好像也是這方面的病,要是真管用,回頭我也讓中醫給他看看,想先找個參考。」
師姐爽快答應:「那我幫你跟他說一聲。」
葉臻拿到中醫方子,也正是收到了研究生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教授看她真考上了,高興極了,葉臻便借著機會請了個假,回到了閱城。
下飛機的時候,從野外的荒涼回到高樓林立的大都市,突然就有了一種緊張的氛圍,葉臻忍不住深呼吸了一下。
她剛深呼吸完,就收到了來自閱城的親切慰問:「葉臻?」
她回過頭,看見驚堂木女孩似乎也是剛剛出差回來,一堆的行李散在腳邊,滿是驚喜地看著她:「天地保佑,你還活著。」
葉臻不由得黑線。
驚堂木女孩對她說:「你知道嗎,我最近有給你打了電話,可你又不接。」
「不是說了如果接不到,只是因為我在考古,沒有信號嘛。」
「你還考古啊,我們幾個可替你操心了。」
驚堂木女孩隨口問:「你和蘇樅已經離婚了?」
被這樣猛地一問,葉臻震了震,轉瞬神色黯然地搖頭。
結果驚堂木女孩一臉吃驚,嘴巴都張大了,半晌才說:「你們沒有離婚,那豈不是……天哪!」
葉臻被她這一驚一乍弄得滿頭霧水:「豈不是什麼?」
驚堂木女孩盯了葉臻許久,才把張大的嘴巴收了收,想了一下,義不容辭地告訴葉臻:「你還悶在鼓裡,蘇樅外面有人了。」
葉臻愣了愣,慢慢地才明白驚堂木女孩在說什麼,腦子剎時一木,但聽見耳邊「嗡嗡」作響,身上的背包也彷彿有千鈞之重,過了一會才勉強意識到自己該說一句話:「是么,這天下還真是沒有透不出的八卦呀哈哈哈哈。」
看著她還能笑出來,驚堂木女孩閉上的嘴巴不覺又張開了,葉臻笑了幾聲后也覺得實在是難聽,收了聲音。
「你辭職那時候我就覺得你和蘇樅不對勁,沒想到,唉。」驚堂木女孩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轉而恨恨:「靠,我還以為蘇樅除了那方面那個一點,其他方面倒也算得上是一個合格的yy對象,沒想到也是個出軌男,死渣男,臭不要臉。」
「聽說那小三還是個出道不久的模特,也真是不要命,什麼人都敢勾搭,有她好受的,遲早被……」
葉臻看她越說越沒譜,反倒還勸:「別這樣說,我跟他也就欠一紙協議了,只是拖著沒簽,簽了就沒有瓜葛,管不著了啊。」
驚堂木女孩看了看葉臻,發現她的臉色沒有憤怒,只是神色稍稍暗淡,便也收起了罵聲,安慰她:「也是,管這些做什麼,你找個可靠的律師,怎麼說他也是婚內出軌,你能分他一半身家。有錢了,哪兒沒有男人,誰稀罕吊死在一棵樹上。」
說著,想起什麼,又朝葉臻擠眉弄眼:「對了,我記得上次有一個自稱是你朋友的人來考古隊找你,你後來見到他沒?」
葉臻知道她說的是陸照影,點頭。
「我覺著那人也挺不錯啊,男性荷爾蒙爆表,要是扒了衣服,肌肉保准讓人留口水。回頭你有錢了,養這麼個也是生活幸福美滿啊。」
葉臻只是一笑了之。
和驚堂木女孩分別後,葉臻還是回到了家裡,蘭嫂正在家中,看見葉臻回來了,一臉震驚,一時間都不像往常那樣迎過來,許久才揉揉眼睛:「夫人,你這可算是回來了呀。」
葉臻放了東西,找了個地方坐下,問蘭嫂:「先生的病怎麼樣,可算好點了?」
蘭嫂支吾了一下,然後忙答:「好多了,好多了。」
葉臻想蘇樅如今只怕是很少呆在這裡,連蘭嫂也不知道情況。想了想,還是默默將包中抄的那張中藥方子摸出來,遞給蘭嫂:「我聽別人說,如果有中醫慢慢調理,會好得比較快。我找人要了方子。如果先生有空,你也幫他安排個有名的中醫看看,手上的方子也能做個參考。」
蘭嫂忙接過了,嘴上應著好,眼底卻有些難過。
葉臻想了想,說:「我就這個事。那我先走了。」
蘭嫂忙勸:「夫人,你這風塵僕僕的回家,好歹也歇一歇,怎麼才進門就說著要走了呢。」
葉臻不說話,只是拿了自己的東西,蘭嫂上前按住她的手:「夫人,你就當是跟我多說會話,先生去法國了,我這一個人守在家裡也是無聊,我都多久沒見夫人了,咱們多說兩句嘛。」
葉臻動作慢了慢,問:「他去法國了?」
蘭嫂不知道葉臻為什麼突然這樣問,小心翼翼答:「嗯,聽說是,大約是工作上的事情要處理。」
葉臻扯了嘴角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麼。
蘭嫂留她,葉臻晚上也就留在家裡睡覺,當做和蘭嫂作伴。
她打量著自己的卧室,這個她很熟悉的地方,竟然讓她比自己第一次來的時候,感覺還要陌生,還讓她覺得自己是個過客。
結婚照都被蘇樅收走了,這個房間里,全部都是她自己的東西,恍如最初。
她躺在床上,這大約是唯一一個還能留下一點蘇樅痕迹的地方,但是被單都是新換過的,終究過往的痕迹也都被洗刷掉了。
早就是覆水難收了。
他們之前用各式各樣的理由不願意去結束這樣關係,兩個人又都不忍心去翻閱過去。蘇樅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過去翻不動就埋葬了吧,彼此重新開始。
彼此——從此,他是他,她是她。
第二天葉臻起來就準備離開,路過那個上鎖的書房,看了看,突然心中一動。
她下樓對蘭嫂說:「蘭嫂,我昨兒給你那個方子,想起來別人還囑咐過我幾句話,我想找根筆寫一寫。但我怎麼都找不到一支筆,我記得書房裡有,但門鎖上了。」
蘭嫂看了眼葉臻,目光微微一頓,爾後笑道:「先生給我留著把備用鑰匙,說怕他不在,別人過來替他拿文件什麼的。夫人等會,我去給你拿鑰匙啊。」
葉臻拿著蘭嫂給的鑰匙進到蘇樅的書房。看著大大小小的結婚照在一面牆前整齊地擺著,那些她曾經砸碎的鏡框,要麼換掉了,要麼被補好,齊齊整整的。她伸手拿了一面小相框,看了很久,嘆了口氣,放了回去。
那些她過去砸掉了東西,如今她只想看它們最後一眼。
葉臻從桌上拿了筆,準備隨便寫兩句敷衍一下蘭嫂,但半日找不到一張白紙,她不覺拉開了第一格抽屜。
那裡有一本相冊,葉臻拿出來看了一下,是蘇樅和陳璐的相冊,那些他們曾經的大好年華。
葉臻又看了一眼自己和蘇樅的結婚照,如今她和蘇樅的年華,其實也已經凝固在照片上了。
葉臻合上相冊,把它放回去的時候,又看見相冊下面還有一份股份轉讓協議,葉臻索性也拿出來一看,竟然是蘇樅將華晟的一半股份都轉讓給她的協議。
葉臻著實吃驚,看了看協議的日期,算了算日子,差不多是蘇樅去到梧桐街,要買進葉家礦石的時候。
從那以後葉家在梧桐街被孤立,老太太的身體一步步惡化,他們之間終究走向萬劫不復。
協議蘇樅已經簽了名字,只要等她簽上,這份協議就會生效,但他也沒有拿給她。
怕那時莫名拿出來她會驚訝,會追問吧。原來他走葉家這步棋的時候,也是害怕,猶豫過的,終究也是把她放在心上,並不只是一味的利用而已。
但終究還是結束了呀。他說他是粘在她身上的一塊泥巴,她現在也只是粘在他身上的一塊泥巴,已經被他擺脫。
葉臻將合同和相冊都放好,這時看到抽屜邊上的那枚婚戒,是她的,她砸照片的那一天砸向蘇樅的。
她將婚戒拿起來,依然泛著那樣溫柔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