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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事與願違

  葉臻回到閱城,第一件事就是去考古隊提交辭職信。


  考古隊的領導頗感為難,一再做葉臻的思想工作,但葉臻心意已決,不為所動。


  最後領導只能暫且收下她的辭職信,表示需要內部討論,讓她先回去休息,等待消息。


  葉臻剛出考古隊的大門,便看到一輛熟悉的車,阿壽站在車邊,看見她來了,替她拉開後面的車門。


  葉臻一眼就看到蘇樅坐在後面,也不理會阿壽,直接拉了副駕駛座的車門,悶悶地坐下了。


  阿壽不免尷尬,一時愣在那,看看蘇樅,又看看葉臻,不知如何是好,蘇樅掃了一眼葉臻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朝阿壽擺了擺手,示意他去開車。


  車開后,蘇樅一如往昔,對葉臻說:「每次回來都要瘦一些,這次,瘦得更多了。」


  葉臻近來學當縮頭烏龜很有經驗,蘇樅和她說什麼,她只當沒聽見。蘇樅看她這個態度,臉色稍稍一沉,也慢慢不再說話。


  車上氛圍有些緊張,阿壽肯定也有所察覺,開車開得緊張兮兮,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蘇樅和葉臻誰的呼吸稍微重一些他都要顫抖一下。葉臻看他那樣子也不忍心,索性閉上眼睛裝睡覺。沒過一會,她聽到蘇樅接了一個電話,他聽了幾句,應付說:「好,我知道了,謝謝。」


  掛斷電話,蘇樅輕輕哂了一聲:「辭職了?」


  葉臻在心底冷笑,但既然抱了不理會,不妥協,不激化的三不原則,她只有繼續裝睡覺。


  等了很久,葉臻還是不吭聲,蘇樅的語氣也冷了:「也好,既然你自己願意放棄工作,那就好好獃在家裡吧。」


  葉臻一下子按捺不住,驀地回頭看向蘇樅:「我不是放棄工作,我只是不要你給的東西。」


  阿壽被她嚇了一跳,蘇樅倒是早有預料的樣子,只淡淡看著她,輕飄飄說了一句:「是么?」


  葉臻看他那雲淡風輕的態度,彷彿四兩撥千斤,輕易就把氣得她發抖,她扭過頭,強自壓下心頭那口氣,可她看見,她印在玻璃窗上的那張臉卻是扭曲的。


  葉臻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可悲。


  回到家裡,蘭嫂像往常一樣迎出來:「夫人回來了。」


  蘭嫂一貫對葉臻很好,她也拉不下臉把氣撒在蘭嫂身上,便硬硬點了點頭。


  蘇樅吩咐蘭嫂:「把我給夫人做的東西拿出來。」


  蘭嫂應了一聲,轉身去了廚房,端出來一晚酸辣粉。


  葉臻扭身就往樓上走,蘇樅在她身後只說了一聲:「過來坐下。」


  葉臻裝聾作啞,蘇樅總有辦法讓她裝不下去:「葉家的單子現在都卡在我手上,你不妨開機看一下他們有沒有找你。」


  葉臻扶在樓梯上的手暗暗捏緊,她回頭看向蘇樅,他卻沒有看她,只是坐在餐桌前,拿一個小碗盛著酸辣粉,葉臻一口牙簡直要咬碎,在樓梯上只覺得天旋地轉,看著蘇樅慢條斯理地盛好了一碗酸辣粉,她才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餐桌前,坐下。


  蘇樅將酸辣粉遞到她面前,又恢復了以往的溫情款款:「嘗一下,看和你做的有什麼區別,我以後好改進。」


  葉臻挑起一筷子直塞進嘴裡,又辣又燙,刺激得她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蘇樅看見葉臻極其艱難的咽下那一口,不由得皺眉,說:「吃那麼快乾嘛,都是你的,又沒人和你搶。」


  葉臻不理他,又挑了一大筷子,好像急不可耐要完成一項任務。


  蘇樅實在看不過眼,從她手中拿過筷子,端起桌上的碗,挑了一筷子,吹了吹,送到她嘴邊。


  葉臻突然就笑了:「蘇樅,我好玩嗎?」


  蘇樅拿著筷子的那隻手忽的抖了一下,一些酸辣粉從筷子上滑落,濺起的油湯弄髒了他雪白的襯衫,蘇樅看了看那幾個油點,出乎意料的有些不知所措。過了半晌,他才將筷子放下,將碗擱回桌上,「篤」的一聲。


  「算了。」


  他叫蘭嫂,指著桌上那碗酸辣粉:「倒了吧。」


  他站起身來:「你給夫人把別的菜熱一下,別讓她餓著了。」


  蘇樅上樓去后,葉臻胡亂吃了些東西,蘭嫂站在一旁欲言又止,葉臻也懶得理會,放下碗筷便回到自己房間里去了。


  晚上的時候,有人敲她的房門,葉臻正躺在床上玩電腦,見此,耳朵里耳機一插,默不作聲。


  蘇樅自己推門進來,看見她這樣,也不說什麼,反而靜靜在她身邊躺下。


  葉臻往旁邊縮了縮,強迫自己陷入音樂的世界。


  她覺得這個時候,自己應該聽個《好漢歌》,也算給自己打氣,可音樂電台也偏偏要和她作對,一個女聲,安靜在她耳邊唱:

  「想遇見一個真心的人,想聽見一句愛能當真,想忘了最親的也最殘忍,難癒合的裂痕;

  想遇見一個浪漫的人,想看見感動不停發生,想知道我不再是座空城,能讓我被呵護,被放任。」


  葉臻一手拔了耳塞扔出去。


  蘇樅看見葉臻這莫名而來的火氣,突然笑了一下:「你從前和你家老祖宗鬧脾氣的時候是不是就這樣?」


  現在橫豎葉家卡在那裡,葉臻沒法子和蘇樅痛快翻臉,她想忍無可忍,從頭再忍,但她練了那麼久,骨子裡終究不是只烏龜,根本忍不住:「我沒跟你鬧脾氣。」


  蘇樅伸手去攬她,葉臻敏捷躲開,蘇樅伸出的那隻手卻沒有收回來,緩緩架在床欄上,看著她,不緊不慢問:「還說不鬧?」


  他這樣的語氣從前也不是沒有過,一般那時,葉臻都會感到羞窘,但此時她發現,蘇樅用這種語調說話的時候,其實也是危險而攝人的。


  彷彿毒蛇面對獵物時,眼神明明是兇殘的,卻還能優雅地吐著信子。


  但蘇樅越是咄咄逼人,葉臻心裡就怒氣愈盛,愈是忍不住要針鋒相對,拼個你死我活,她諷刺道:「鬧脾氣那也得有人在乎才行啊,跟你這種人,我有什麼可以鬧的。」


  蘇樅聽她這麼說,倒是笑了,似乎不屑,但眼中又有幾分認真,他反問:「我這種人?你說說,我是什麼樣的人?」


  葉臻迎著他的目光:「抱歉啊,我詞句匱乏,配不上形容你。「


  「也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葉臻這一拳打到棉花上,氣的又是她自己:「你是什麼樣的人都行,蘇樅,葉家現在這個境地,我打不得你,罵不得你,但你能不能離我稍微遠一點,能讓我控制得住我自己?再說了,你這樣賴著,有意思?」


  「沒意思。」蘇樅坦言:「但我就想賴著。」


  葉臻實在不想蘇樅還能這樣無恥,暗暗握緊了拳頭:「你還要怎麼樣,咱們說明白行嗎?」


  蘇樅反而沉默。


  葉臻冷笑了一聲,索性激他:「你不要告訴我,你現在裝深情裝到我這裡來了。」


  蘇樅的眼神忽然一變,重複:「裝?」


  葉臻只是冷冷道:「難不成還是真心的?你有那個東西嗎?」


  蘇樅怔了一下。


  「你捫心自問一下,你把誰當真過?我不足一提,可是你媽媽和從前陳……和你自己比起來,她們也一樣的不過如此吧。從前我瞎了,覺得你故意疏離你媽媽不過是害怕失去,可其實你只是怕她影響你的權衡吧。在你心裡,有什麼是不可以被利用,不可以被捨棄的?」葉臻一字一句:「蘇樅,你命中孤煞,你活該。」


  蘇樅的眼神終於激烈起來,他似乎很努力在接受葉臻的最後一句話,眼神也從沉痛翻到狠厲,他突然笑了:「你是這麼想的啊。可是阿臻,我活該,你就無辜嗎?「


  葉臻陡然沉默,心裡驟然一痛,但蘇樅已經直擊她肺腑:」葉老太太變成這個樣子,你也捫心自問一下,是怨我多一些,還是怨你自己多一些?你連生你養你的祖母都不信,反而相信我,你說老太太要真氣,是氣我還是氣你?」


  葉臻無話可說,她想反駁,想撒氣,但她不得不承認她也是活該。她別過頭,只覺得嗓子眼堵得難受,身子也不由得癱軟下來,每一處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看著葉臻這樣,蘇樅也覺著自己的話說重了,他沒想要和她在口角間爭個輸贏,他和她,本就沒有輸贏可言。


  葉臻不在的這段日子他考慮過很多,他也想過乾脆就這樣放她走算了,事已至此,她就算恨他,只要他看不見,便也可以麻痹自己,一直自欺欺人下去。但是他做不到,他覺得這個屋子裡到處都是她的影子,他明明沒有把她的照片掛在房間的各處,但是他的目光掃到哪裡,他似乎就能在哪裡看到她的影子,叫囂著要他把她找回來。


  他花了多久才讓陳璐從他心中淡去一點點,他又要花多久去習慣沒有葉臻?


  當他看到那一本葉臻學做飯留下的筆記時,他覺得只要葉臻活著,他就一定得把她弄回來,哪怕回不到從前,她也得在他身邊。一開始她不也是不喜歡他的嗎,可只要兩個人呆在一起,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

  他以為懷抱了這一點希望,便可忍受現在這樣痛苦的清醒。但她這樣一再跟他劃清界限,明明就在他身邊,卻還是像離他很遠,卻讓他很不舒服,忍不住要自暴自棄。


  他湊近葉臻:「阿臻,你說我命中孤煞,那我偏要抓住你,我們兩個活該孤獨的人,很相配的。」


  他的呼吸圍繞在葉臻的臉側,葉臻顫了一下,蘇樅頓了頓,繼續說:「你上次問我為什麼要回來看我,我好好想了想,6月初,咱們還可以過兒童節啊,所以,你要回來。」


  蘇樅突如其來,很無厘頭的一句話讓葉臻愣了一下,但她立馬就反應過來,一時臉色大變,身體也迅速做出反應,向一邊縮去,但蘇樅已經勾住了她的腰。


  「要是我們要是有了孩子,會不會就不同了呢?這樣,我們就又都有親人了,算不得孤獨了吧。」


  葉臻恨道:「蘇樅,你真是瘋了,你別讓我打你。」


  蘇樅看著她,葉臻感覺到他之前的怒氣已經慢慢溶解於他身體的每一處,以至於他現在從容不迫的每一個動作都讓葉臻倍覺壓力,他扣在她身上的手緩緩收緊,聲調卻是輕飄飄地:「瘋了?也許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呢?可是阿臻,你本來不是這樣的,你像你原來那樣好不好。」


  葉臻倒恨不得現在的自己能噁心死他,但蘇樅功力深厚,強行將她攬入懷中。


  「你放手。」


  蘇樅聞所未聞,反而湊上來親她,葉臻按上蘇樅的手,一個使勁,直接將他的手扭脫臼。


  那樣的痛,蘇樅只悶哼了一聲,看到葉臻即將抽身離開,他的另一隻手抓住她的衣擺,往後一拉,葉臻不妨他劇痛之下還有這麼迅捷的反應,被他拉得一個趔趄,倒在床上,這次她實在是氣得狠了,乾脆一翻身壓在他身上,一隻手重重卡上他的脖子:「你非要逼我的。」


  蘇樅就任她掐著,勉強吐出一句:「你想跟我過下輩子,我沒有意見。」


  他尚好的那隻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葉臻的手機,給她看未接來電的提示,很多是昀城打來的,葉臻的手一下子就鬆了。


  葉臻低下頭去,頭髮遮住了她的臉,蘇樅看不見她的表情,只感覺她的肩膀突然抽了兩下,這時他聽見她極其含糊地說了一句話,他沒有聽清楚,他只聽見了兩個字:「錯了。」


  蘇樅也覺得自己錯了,這些年來他做事一向很有計劃,可現在的葉臻,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中。


  比如說,他其實是想哄她的,比如說,他一點都不想用葉家這張底牌。


  他知道葉家是他們沒有辦法翻過去的一道坎,他想避開,但是,他現在除了這張底牌,卻沒有任何辦法。


  有一個孩子的話,也許就會好了吧。他只能想到這個。


  他脫掉葉臻衣服的時候,他看見葉臻的嘴唇被她自己咬出了血。


  「別這樣啊阿臻。」他去摸她的臉,葉臻一掌打開了他的手,那隻手剛剛脫臼,他才掰回來,現在又挨了葉臻一掌,真疼。


  「你愛上不上。」


  蘇樅也實在是有些把不住自己的火氣:「我是花錢的。」


  葉臻的臉色一下子蒼白,她冷冷笑了一聲:「是啊,我還得謝謝你,讓我賣了個好價錢。」


  蘇樅忍了忍,語氣軟了下來,抱了葉臻:「你看,我說讓你忘了,好好跟從前一樣做我的妻子,你幹嘛非要和我倔呢。」


  「做你老婆,那還不如賣呢。明碼標價,顯得我還沒那麼蠢。」


  蘇樅堵上葉臻的嘴,他實在是不知道葉臻還能說出什麼樣的話,又戳他的心窩子,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出什麼樣的話來。


  他是想和葉臻重歸於好的,但他也明白,他們之間,可能是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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