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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為有源頭活水來

  百年從未出手,出手一次,便石破天驚,永載安南。


  是的,永載。


  在這個見過天階一次都被會鄭而重之地記載在家族或宗門傳承秘錄里的偏僻之地,徐亦山自此之後,註定是一位活著的傳奇,一位行走在身邊的傳說。


  他的名聲,在安南的地位,將是空前絕後。


  之前沒有過,之後,也很難再有。


  徐亦山這次出手,目的達到了沒有?


  當然達到了!

  如果這都達不到,那還怎麼樣才能達到?

  徐亦山收手之後,整個大廳,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但一眾地階,所有人的心跳,又都怦怦怦地響著,像是數十道轟雷,炸響在死寂里。


  那是開天。


  那是闢地。


  過了很久之後,當眾人終於把目光從南屏秀身上移開,重新放回徐亦山身上時,徐亦山卻只是瞥了眾人一眼,然後淡淡說了句:

  「今天就這樣了,大家都散了吧。」


  眾人轟然應是。


  嗯,沒有轟然。


  他們聽從的方式,是每個宗門出一人到大廳中央把自家還在酣睡的孩子抱起,然後整個宗門的幾位地階一齊地全都來到徐亦山面前,深深地躬身為禮,然後繼續默默地轉身離去。


  彷彿說什麼話,都是一種褻瀆。


  事實也確實如此。


  一眾地階此時對徐亦山的行禮,那恭敬的態度根本就像是在朝聖。


  徐亦山不是聖人,在場的一眾地階都知道這一點,但不管徐亦山是不是聖,自此之後,在這些地階的心中,他就是聖!


  紫華閣。


  不是地階的閣主,加十一位地階,行禮之後,默默離去。


  明山宗。


  六位地階,行禮之後,默默離去。


  朝山宗。


  五位地階,行禮之後,默默離去。


  八極宗。


  八位地階,行禮之後,默默離去。


  ……


  所有地階的離去,都是靜默著,就連他們的腳步,都不自覺地放得很輕,點塵不驚,彷彿哪怕只惹出一點聲響來,也都是褻瀆。


  就連每一家抱著孩子的人,也基本都是把孩子兩手托放在身前,像托舉著無上珍寶。


  這些孩子也確實值得他們這樣做。


  但此時此刻,他們這樣做的最大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這些孩子此時的情況,皆是由徐亦山所造就。


  之前,雖然藥劑是郡守府拿出來的,但不少人在心裡懷疑是許同輝。


  而現在,那個選項被排除。


  許同輝也許確實來頭很大,但沒有人,能大得過徐亦山。


  幾家宗門陸續退場。


  只是盞茶時間后,大廳里除了徐亦山之外,就只剩下藥師堂一行、瀾水宗一行、四海門一行,以及許同輝了。


  而藥師堂一行,同樣是以甘從式為首,帶著幾位地階一體躬身之後,靜默離場。


  四海門身為地主,同樣在此時開始離場!


  他們的行禮也是靜默的,但就在轉身離開的時候,古懷民終於是開口說了句,打破了大廳中不知道已經持續了多久的沉寂。


  他是行禮之後,又重新半躬著身說的:「大人,若有任何需要,請您吩咐。」


  徐亦山沒有說話,微微點了下頭。


  古懷民也未再多言一句,帶著幾位地階,地主如客一般地,轉身離去。


  瀾水宗一行,也在這時,以南屏秀為首,來到徐亦山面前,如剛才其他人一般地集體躬身行禮。


  禮畢起身後,南屏秀開口道:「大人……」


  她連聲音都變了,和先前有了很大的區別。


  這時,她的聲音聽起來,你無法在「聲音」里找到任何哪怕只是相似的例子,不管是其他人的聲音,還是天地之間各種各樣其它的聲音。


  聽到這聲音,你只是好像突然看到,無數的鮮花,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盛開。


  風輕輕吹來,帶來一種讓你整個身心都沉醉的氣息,甚至讓你寧願永遠都這般地沉醉下去。


  徐亦山也終於開口說話了:「南屏,不必多禮。」


  略微沉吟了一下,他接著道:「今日之事,是你的造化,其實,同樣也是我的造化。」


  南屏秀等幾人似懂非懂地聽著,而此時此刻,他們能做的,也只有聆聽。


  再次地頓了頓之後,徐亦山道:「南屏,你聽說過三拜九叩之禮么?」


  基本上每個家族,或者宗門,在大祭的時候,都有三拜之禮,一拜天,二拜地,三拜聖人。


  只是南屏秀不知道徐亦山此時所言的三拜九叩之禮,是不是就是她所知道的三拜之禮,只是這時,她沒有問詢,更沒有自作聰明地說著什麼。


  她只是道:「大人,請您吩咐。」


  所謂聞聲聽意,沒有什麼話,是比這句話更好的回答。


  徐亦山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覺的欣賞,然後道:「昔日,我之師尊,曾為我主持三拜九叩之禮,今日,吾也不才,想為南屏你也主持一下。」


  說完這話,徐亦山道:「南屏,轉到我身邊來。」


  說著這話的時候,徐亦山自己也調整了一下方向,非東非南非西非北,他只是朝向了之前那支光箭飛來的方向。


  很快地,徐亦山和南屏秀兩人同排並身而立。


  說不上並肩,因為在徐亦山的示意下,兩人之間還隔著大約三步的距離。


  「南屏,跟著我的動作。」


  徐亦山先淡淡地沉聲道了這麼一句,然後神情變成明顯的虔誠和莊重。


  說是主持,其實並不單純是主持。


  「今有修士徐亦山,和同修南屏秀,共行三拜九叩之禮,高天厚土,望深鑒之。」


  「徐亦山!」


  「南屏秀!」


  平淡的聲音,卻如同莊嚴的宣告,也讓這個本為尋常的大廳,在這一刻,彷彿變成了大地之上,直面上天的神聖所在。


  許同輝也好,瀾水宗的其他人也好,這一刻,俱都微微垂目,恭立在邊上,把自己靜默成了背景,也把自己變成了這場大禮的從侍者和見證者。


  「一拜師!師道尊嚴!」


  徐亦山為首,南屏秀同步跟上,拜倒在地。


  一拜而三叩。


  「二拜地!地德如海!」


  一拜而三叩。


  「三拜天!天恩浩蕩!」


  一拜而三叩。


  三拜九叩之後,兩人緩緩地站起身來。


  這次的三拜九叩之禮,其實和徐亦山師尊以前為徐亦山主持的略有點不一樣。


  當時,拜師的時候,徐亦山直接拜向了就在身前的師尊,拜地的時候,拜向了南方,最後,拜天的時候,拜向了北方。


  而這時,兩人是一體地對著某個方向,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其實,世俗的三拜之禮,「三拜聖人」,用在這裡或許更恰當。


  但對徐亦山來說,這三拜九叩,拜的是造化,叩的也是造化。


  三拜九叩,都是朝向造化。


  聖人者何?


  聖人,就是造化。


  大禮之後,徐亦山對南屏秀道:「南屏,你們也可以回去了。來日方長,有什麼話,我們往後再敘。」


  「是!」南屏秀應了一聲,然後又對徐亦山微微行了一禮,帶著瀾水宗一行離開了。


  到得此時,場中已經只剩下徐亦山和許同輝兩人。


  許同輝那廝可以不理,徐亦山心裡微微沉吟的是,他是不是也可以退場了。


  對於那位存在,所有想說的話,所有想表達的心意,他都付與剛才的三拜九叩之禮中了。


  也就在這時,徐亦山耳邊傳來了一道聲音:「吾為廣陵宗宗主。亦山,我想收你為門下記名弟子,不知你可願意?」


  當然願意!


  哪怕沉穩如徐亦山,甚至剛進行完三拜九叩之禮,整個心神都還沒有從剛才那種莊嚴肅穆中脫離出來,這時乍然聽到此言,也是驚喜俱集、激動難抑。


  「好,我知道了。」就在這時,那個聲音說著,「亦山,從今日起,你就是我門下記名弟子。」


  「你早有傳承,師尊亦尚在,為師自不便奪人所愛,這也是我只收你為門下記名弟子的原因,而非亦山你本身有何不足,這一點,你宜深記之。」


  只這一句話,就讓徐亦山身心俱熱,感激到哽咽難言。


  「非亦山你本身有何不足,這一點,你宜深記之。」


  這句話,簡直化為九天之音,在徐亦山的整個心神之中回蕩。


  這是一位那等存在的認可!


  還有垂憐!


  更有鼓勵!


  不,不是那等存在了,今日起,是吾師尊!


  「是以,雖名為記名弟子,但在為師這裡,你與嫡傳弟子,一般無二。」


  「許同輝亦為吾之弟子,你們之前既以師兄弟相稱,現名實皆副,以後便也以師兄弟相敘吧。此子性本愚鈍,不如你遠甚,亦山,你以後可代為師多加訓導和管教一二,為師予你這管責之權。」


  「為師身臨此地,實屬造化流轉,最多數載,待緣份了卻,便將離去,而不出十載,亦或更將離開此方世界。」


  「亦山,這數載之中,你若有何未知而欲知,不管是關於修行還是其它,盡可寫於紙上然後焚去,而後自見分曉。」


  「當然,若你之所問為師亦不知,則自無分曉可言了。」


  徐亦山未想如師尊那般存在也會對他說出這等玩笑之語,但此時聽得這話,他心裡感受到的只是深深的暖意。


  而師尊之前所言,徐亦山聽在心中,只覺心神皆顫。


  不出十載,亦或更將離開此方世界?

  對這話中所言,徐亦山心中除了拜伏,再無其它,便連些許猜測,也不敢妄生。


  說完這番話,那聲音不再傳來。


  站在原地,又是等了很久之後,直到確認再無吩咐,徐亦山才對著此時所站的方向,深深地一個伏地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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