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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叩拜

  晉入地階,成為引氣境的修士之後,徐亦山忽然就理解了很多東西。


  理解了家族內外那麼多相識不相識的人,以前對他為什麼是那麼的羨慕、嫉妒、恨,甚至一些父祖輩或自身關係交好的那些,也是一樣的那麼嫉妒,並暗生間隙。


  實在是,成為天階的弟子,太……


  徐亦山無法形容。


  在年齡堪堪過百的歲月,站在了地階的起點,他的人生,也彷彿被重新歸零,從頭起步。


  前方,路途遙遠。


  這遙遠是一種資格。


  以前,家族內外,那麼多嘰嘲他的人,那麼多安慰他的人,在此之齡,尚無一晉入地階!


  就算再過五十、一百年,晉入地階的人也不會超過十個。


  而那些所有晉入地階的,和他晉入的地階,也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彼者,千辛萬苦晉入地階,力已用盡用竭,就算未盡未竭的,潛力也早已消耗大半,接下來,就是在歲月的滋長中,慢慢地跟著一起滋生餘力,慢慢地向前蹣跚著。


  能蹣跚多久呢?


  十之一二,能晉入地階中段。


  百之一二,能晉入地階高段。


  也就這樣了,再沒有更上。


  而徐亦山這邊呢?

  卻彷彿是大睡了一覺,正神清氣爽,並且是滿身的精力飽滿,亟待發揮。


  老師等在那裡。


  他的晉入引氣是引起了一些動靜的,老師當是為他護法。


  時隔近三十年,老師形神,一如昨日,而反觀徐亦山自身,卻是比三十年前彷彿猶年輕了三十歲。


  三十年前,他是中年近老。


  此時,他是中年近少。


  如果腆著臉,再穿一些年輕些的衣服,那他,就是年輕人!


  當然,不止是看起來的年輕。


  內在,一樣年輕!

  凡修為有成之修士,愈活愈年輕,愈活愈年少,這本就不是什麼秘密,當然,就算在中上品世家,這樣的人也並不多。


  徐亦山,跨出這一步后,算是躋身其一。


  不過他還只能說是「年輕」,還談不上「年少」。


  真正年少的,是他的老師。


  師徒兩人站在一起,單從外貌上看,彷彿兄弟。


  徐亦山是兄。


  他的老師是弟。


  不過這也只是拎出外貌來說,而貌從來就離不了神。若以神論,徐亦山現在還根本無法望及老師的項背。


  「師尊!」徐亦山拜伏在地。


  「不錯。」


  老師用這兩個字,以及面上的嘉許,為他的這三十年定論,大抵,也是為他整個的修行定論。


  一位天階口中的不錯,那就是真正的不錯也。


  而如果想及老師以前向來都未曾真正評價過他一次,那麼,此時的這個「不錯」,簡直就是重逾萬鈞。


  還是那個小木屋,還是篝火架邊。


  以前都是老師動手燒烤,這一次,徐亦山動手,用他這三十年來零零星星磨練出來的手藝,煮雪為酒,烹獸為食,雖鄙陋卻赤誠,獻給自己的老師。


  師徒二人共享。


  這片地域,一年四百天,兩百六十天以上是雪季,這一刻,小木屋外依然和昔日一樣,飄著大片大片的雪花。


  如果不清理的話,只三四天,小木屋的門就會完全被雪封死。


  這三十年裡,徐亦山靜修期間,都不知多少次被雪封在屋內,當然了,以他的修為來說,這都不是事。


  「亦山,感覺如何?」老師問道。


  一如昔年。


  這樣的問,老師已經問過了兩次。


  晉入通脈后,老師問了一次;晉入開竅后,老師又問了一次。


  而這次,是第三次。


  前兩次,徐亦山都說「好」。


  這次,沒有去望窗外的雪,而是正面地望著自己的老師,徐亦山沉吟了會,道:「師尊,若非當年你收我為弟子,弟子不會有今天這一日。」


  老師展顏一笑。


  「是,確實如此。」


  「你被我收為弟子,是你的機緣。」


  「而你,我,這天下間所有的修士,能得以修行,能沿著這條無上的大道向前邁步,這是我們共同的機緣,也是這天這地所給予我們的機緣。」


  「來,我們去到外間。」


  老師說著。


  徐亦山跟隨,一如差不多百年前,他九歲之齡,被老師收為弟子時。


  亦步亦趨。


  屋內屋外,老師彷彿兩個人。


  屋內的,很溫和,屋外的,不是嚴厲,而是如天,如地,那磅礴擴展開來的氣勢,彷彿讓整個天地都靜了那麼一下。


  下一刻,徐亦山發現不是彷彿。


  風,停了。


  雪,住了。


  周邊,或遠,或近,萬籟皆無聲息。


  徐亦山只聽到了自己的心跳,以及血液在身體內靜靜流淌著的聲音。


  怦,怦。


  雖微弱,亦強勁。


  雖渺小,卻惟一。


  只片刻間,徐亦山就被老師「拽」入了一種莫名的境況中去,身心處於一種奇異的狀態之中。


  「今有修士莫天奎,為弟子徐亦山,主持三拜九叩之禮,高天厚土,望深鑒之。」


  「徐亦山!」


  平淡卻莊嚴的聲音在天地間響起。


  徐亦山頭皮發麻。


  全身都是顫慄。


  非驚,非恐,非畏,非懼。


  而就是莫名顫慄,從身到心。


  那一剎,彷彿有某種神秘的力量,在身體中,在心靈中,來回反覆地,衝擊,回蕩,以至於,讓徐亦山有一種站立不穩彷彿要摔倒在地的感覺。


  「一拜師!師道尊嚴!」


  徐亦山踉蹌而出,正對著自己的老師,拜倒在地。


  一拜而三叩。


  「二拜地!地德如海!」


  沒有任何指示,徐亦山卻彷彿從老師那裡,也彷彿從天地那裡,得到了指示,自行自發地轉向了南方。


  一拜而三叩。


  「三拜天!天恩浩蕩!」


  徐亦山轉向北方,行最後的一拜三叩。


  至此,三拜九叩之禮,宣告結束。


  而三拜九叩之後,站起身來的徐亦山,整個地怔立在那裡。


  身體中,莫名的力量沖盪,心識中,無數的靈光迸發,而他就那麼地垂手站立在那裡,進入了一種大定之中。


  大雪重新飄落。


  很快地就落滿了徐亦山的全身,而後繼續落著。


  一天,兩天,三天……


  那個站著的身影,先是變成了雪人,后是變成了雪堆,再後來,直接就成了雪野里的一個和它處一般無二的起伏。


  「師道尊嚴。」


  「地德如海。」


  「天恩浩蕩。」


  草堂中,徐亦山手執毛筆,在紙上慢慢慢慢地寫著這幾個字,手上在寫,心中也在寫。


  而他的整個人,也彷彿重新回到了當日。


  身心再一次沉浸在當日的那種莫名而又神秘的狀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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