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塵世
這是冬季,天上還飄著雪。
玉龍雪山,名副其實地變成了一條玉龍。不止如此,整個大地,都是一派縱橫的雪白。
「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意識中不期然地浮現圖書管理員的這句詞,隨後,許廣陵搖頭笑了笑,視線並著鑒天鏡的能力,遠遠地投射出去。
有一些遊客在野外,有一些遊客在城中。
野外也罷,城中也罷,大都裹得嚴嚴實實,有少數比較怕冷的更是直接把自己給包成球了。
見此情形,許廣陵又是一陣莞爾。
玉龍雪山,以前的時候,他也是慕名來過的。
彼時,也是冬季,他的身上也是厚厚的著裝,然後在冬日的嚴寒下,夾雜著初到異地的新奇。但新奇最終還是抵不過寒冷,野外蹦躂了半天之後,倒是老老實實地在小城窩了兩三天。
隨後又轉向海南,回了半個月的暖。
那是很久遠的事了。
此際,許廣陵的身上,從下到上,一雙麻布的簡版運動單鞋,一襲單褲,上身是一款薄薄的襯衣,然後套著同樣薄薄的外套,是手朝天上一伸,袖子就能滑到胳膊的那種。
這是真的清涼。
不過,在這個時節,很明顯地,有點不太屬於「人間」了。
許廣陵此行,還是要到人間來的。
葯浴暫時告一段落,按鑒天鏡的說法,接下來頗長一段時間,他只要進行日月星的光浴就好了,只需大約一周左右的間隔,來一次葯浴就好。
換言之,光浴成了主體,葯浴則已經成為補充。
從時間和日程方面來說,這對許廣陵是一種解脫。就如很久之前,每次公園晨練回去后他都要一覺睡到下午甚至傍晚一樣。
後來不用睡那麼久,就感覺,哇,一天的時間真的好多!
可以用來做好多好多事!
此時,葯浴不需那麼頻繁,許廣陵的行蹤就可以離開橫斷山脈,轉而踏訪一下都市了。
都市,這本是很熟悉的名詞,也是很熟悉的地方,不過較真而言,許廣陵也是好長時間,都未經歷這樣的一種生態了。
而從山脈轉向都市,第一時間,迎接許廣陵的,或者說讓許廣陵印象深刻的,便是「塵世」二字。
其實,以南天的環境而論,在國內算是相當好的。
所謂天南地北,在這些地方,水還是清的,天也是藍的,哪怕是手機的渣拍攝,隨手拍出一張,也都是相當清澈的美景。
不過要看和什麼對比。
和霧霾城市比起來這些地方固然是空氣清新得很,但和真正的山野相較,那除了「塵」之外,也再無它字了。
在新的天眼視覺下,許廣陵的眼前,陽光以七彩的形式呈現,而各種有形無形的煙塵灰塵,或如山間的霧靄流瀑,或如一座座浮空的島嶼。
霧靄也罷,流瀑也罷,島嶼也罷,又或其它的不可名狀也罷,許廣陵心念動處,這些東西,俱皆止步於身周三米之外。
只留下純粹的七彩和絢爛,與他的身體相接。
「有沒有什麼東西,能把這些雜質自動推拒在外的?」
雖然以許廣陵如今的本領,維持這樣的一種身周清凈,不過是心念一動而已,和呼吸一樣簡單自然。但這到底不夠「自動」和「高級」,出於好奇,許廣陵便問向修仙小助手。
鑒天鏡的回答出乎許廣陵意料。
還真有這樣的東西。
而且,他就能做。
不過這個「能做」目前而言也只是廣義上的。說是能,其實不能。
就是他在無名山時研創的那個「聚元聚靈陣」,將之稍微更改一下就可以用來避塵離塵,不過更改之前要做到的,是將之小型化。
不,微型化。
從三十、三百里地,變成三尺、三寸方圓。
這兩者的級別完全不一樣好不,完全超出了許廣陵現在的能力。
換言之,鑒天鏡的回答,「可以」,多半,是無形無象輕描淡寫不動聲色地嘲諷了許廣陵一把?
……
沈欣是一個宅女。
這年頭,公務員需要考證,駕駛員需要考證,教師需要考證,工程師需要考證,就連做翻譯都需要考證,幾乎各行各業都需要考證。
但是做父母,不需要考證。
也因此,有的父母,並不是那麼合格。
沈欣的童年和少女時代,就是在父母的打罵中度過的,父母之間互相打罵,然後其中的一方或兩方把余怨發泄在孩子身上,這樣的事,三天兩頭,司空見慣。
從小到大,沈欣都沉默寡言。
在老師那裡,在同學那裡,她從來都很「省心」,當然,在父母那裡更是。——從不惹麻煩,也從沒有存在感。
但她的成績,還是好的。
家庭不能給她家的感覺,她的心也只能沉浸在學習中,對於她來說,那不是學習,那是心靈的避難所。
所以,對別人來說的枯燥和厭煩,對她而言,卻是溫暖。
最大的溫暖。
再沒有什麼,能比這更溫暖的事了。
高三下半學期的時候,她的父母也終於過不下去了,選擇離婚,然後,沈欣也成了無親的孩子。
父親不要她。
母親也不要她。
母親不知所蹤,父親則是把家裡的房子賣了,然後給了她一萬塊錢,「小欣,來,拿著,省著點花。」然後,就也不知所蹤了,連個電話也沒有留。
沈欣還是感謝的。
畢竟,還有這一萬塊錢。
親情,從小到大她都沒怎麼感受過,這時,倒是感受了。
無親無故,誰會憑白給你一萬塊錢呢?雖然,感受了這最後一次之後,肯定是再沒有什麼親情可言了。——以後,她多半再見不到她的父親。
就算見到了,以這個男人給她錢時的語氣神情,也多半是希望她不要叫他。
沈欣懂的。
從小到大,她都懂。
不太說話更不太與人交流包括與父母之間交流的她,很多時候,不需要話,就能清晰辨別其他人的心意,善意的,惡意的,或者冷漠的。
這個時候,父親是微微笑著的,那一般會被解讀成善意和父愛。
但沈欣看到的,是那微微笑著背後的冷漠,簡直是極致的冷漠。
「您多保重。」沈欣給父親深深鞠了一躬,算是對這一萬塊錢的感謝。
此後,就是一個人的生活了。
雖然之前,和一個人也沒什麼兩樣,但畢竟,形式上不一樣。
以前,從形式上來說,她是有父母的,以後,就連這形式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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