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重生
今夜的皇宮註定不平靜,乾陽殿文帝寢宮外,一眾妃嬪跪在皇后的身後垂淚,至於其中有多少真情假意便只有自己知道了,其中有為了年輕的皇帝殯天以後到清凈庵削髮為尼苦渡餘生而哭的,這些自然是未曾為文帝孕育子嗣的,而那些膝下有兒女的則是另一番思量,即便是皇后陳氏,作為文帝的結髮妻子,雖也為他的病情憂心,更多的則是為年僅十歲的太子即將面臨的爭奪而考慮。至於那位寵冠後宮,一直被後宮眾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靜妃,此時卻不被關注,間或被提起,也是幸災樂禍,無他,自文帝診出天花以來,便召了這位靜妃隨身伺候,雖然目前還無沾染上的跡象,但是,只要皇上殯天,她的下場只有一個,更不要提,她膝下並無一兒半女。
此時文帝的寢殿內,文帝安排好遺詔等事情,便已油盡燈枯,連醫術高超的太醫院醫正也只是搖了搖頭,文帝也知道自己的情況,將閑雜人等揮退,只留了靜妃相伴。
年僅三十的文帝歐陽靖此時臉色不甚好,有氣無力的伸了伸手,靜妃上前握住,神情卻是一如往日的溫婉,並無半點哀傷之意,皇上看著她平靜的雙眸,忽然有些悲涼,他輕聲的問,「靜妃,你為什麼不哭,也不求呢?」
是啊,只要她求了,他就會儘力保住她的性命,否則,他去后,她也只能緊跟他的步伐而去。靜妃卻只是搖了搖頭,不語,現在說這個又有什麼用呢?
皇上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靜兒,你愛過朕嗎?」眼底是不可忽視的深情。
聞言,靜妃頓了一下,目光觸及他的雙眼,變得柔和悠遠,彷彿憶起了他們初見時的情景,不是在萬花樓中,而是在許家觀園裡,春日裡少年溫潤,少女天真愛笑,而不是如今的溫婉靜秀。
皇上從她的神情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嘴角揚起,拍了拍她的手背,道:「那裡的錦盒是留給你的,去看看吧!」
靜妃被他的話勾回了神思,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桌子上的錦盒,在他鼓勵的目光下轉身去取,身後傳來皇上的話語,「靜兒,謝謝你,對不起!」
似有所感,靜妃打開錦盒的手一頓,急忙轉身,卻只看到皇上閉上了眼,神情安詳滿足。靜妃撲到了他的身上,輕輕的喚他,「五郎,五郎……」卻沒有得到回應。
她靜靜的小心翼翼的撫摸著他俊秀的五官,目光柔和深情,眼角濕潤,似哭未哭。須臾想起了那一個錦盒來,便取過來打開,裡面躺著一卷聖旨以及一個玉瓶,玉瓶上貼著□□二字,她掃了一眼便將聖旨展開,裡面的內容令靜妃平靜的面容閃了閃,那是放她出宮的聖旨,放她自由保她命的聖旨,有了它,她可以遠離皇宮這個大牢籠,過上平靜安樂的日子,可是偏偏它和□□放在了一起,便是讓靜妃選擇的意思。
他並不逼你跟著他去死,卻問你愛過他嗎,同時留下一卷這樣令人動容的聖旨,尋常人或許會因此動容動了生死相隨的念頭,可是靜妃卻不是,她看著皇上的遺容輕笑,「皇上,你還是這樣的狡猾。」
她無悲無喜的面容看不出半點波動來,心中卻滿是哀傷,五郎,你一直知道如何操縱人心,卻從來就不懂許靜然想要什麼。只是,罷了,你想要的,我給你便是,出宮去,我無父無母無兒無女無親眷,又能怎樣呢?你已經不記得許靜然和她當日與你說過的話了,我卻記得甚牢,你只記得靜婉姑娘和靜妃,而那卻是我不願記得的一切。
當蘇公公察覺到不對進來以後,卻只看見龍榻上,靜妃牽著皇上的手,平靜的窩在他懷裡,笑得釋然,偏偏嘴角的蜿蜒的血跡徒增了幾分凄美。蘇公公看了一眼滾落地上的玉瓶,嘆了一口氣,高聲叫喊,「皇上殯天了!」
二十一世紀,帝都第一人民醫院病房內,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孩睜開了雙眼,迷惑的眨了眨眼睛,看著病房內陌生的一切,目光茫然。視察病房的護士正好進來,兩人的視線對上,小護士高興的看了一眼女孩,說了一句「你醒了,等一下。」便轉頭去喚醫生。
此時的許靜然雖然依舊茫然,動了動頭,卻感到後腦勺傳來的痛楚,眉頭一皺,表情痛苦,源自於腦海中突然紛呈而來的記憶,許靜然,年二十,華夏戲劇學院表演系大三學生,父母均是大學老師,大三歲的哥哥許魏然已經畢業,現就職於國內一家上市it公司。至於為何會在醫院,則是因為這女孩在宿舍洗澡的時候脖子上掛著的玉觀音不小心掉地上,據說是祖母給的,當時一慌,彎腰去撿,卻不料滑倒,磕到了後腦勺,估計是同宿舍的姑娘發現後送來醫院的。
昔日的靜妃,也是現在的許靜然眼睛餘光看到了床頭柜上放著的玉觀音鏈子,動念一想,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借屍還魂?沒錯,靜妃娘娘在吞了□□痛苦死去以後,再次醒來便附身在了這與她同樣名姓的二十一世紀女孩身上,她驚訝驚奇卻不恐慌,在經歷了那些年的動蕩以及靖王府和後宮汲汲營營的生活后,如今的變故雖然奇特,卻不足以令她恐慌。
須臾,一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帶著兩名護士來給她做了一個簡單的問查,與她說了基本的情況,她撞到了頭,據她自己說的,暫時沒有失憶等癥狀,但畢竟腦中積了淤血,需得留院觀察一段時間,而送她來的兩名同學以及她的父母已經幫她通知過了,不久會來。
聞言,許靜然點了點頭表示感謝,面上依舊是溫婉的笑容,內心卻有些許激動,些許緊張,父母嗎?那是多麼遙遠的事情了,有十三年了吧,如今許靜然的父母和她關係不錯,除了當年考戲劇學院鬧過矛盾以外,一直都是慈愛包容她的,哥哥更是個寵她的,真是令人羨慕呢!他們會發現她的不一樣嗎?應該不會,這個女孩,自小在父母的熏陶下養成的也是安靜溫婉的性子,這是她常常帶著的面孔,只是瞞過了他們,這個決定是對還是錯呢?或許在他們看來,許靜然一直都在,可其實,那個安靜的女孩已經不在了,他們若是知道了,會很傷心吧,而她要做的,不得不做的,卻是剝奪他們知道真相的權利,那麼,年輕的女孩,我便替你孝順父母,尊敬兄長吧,也不枉他們一片真心。
許靜然在下午五點以後見到了她的兩個要好的同學兼室友,程幽和徐佳瑩子,她們帶來了她的換洗衣裳以及電腦,同時表示已經幫她和輔導員老師請了假。許靜然和她們道了謝,相互聊了兩句以後,許靜然的父母和哥哥便過來了,兩人打過招呼好便和他們道別,臨了,程幽叮囑她不要忘了和《寵妃》劇組的導演助理小陳溝通進組的事情,許靜然記下來后便丟掉一邊,去觀察她這一世的父母和兄長。
說實話,在看到這一世的父母時,許靜然是有些失落的,她已經照過鏡子,這女孩的模樣和她十□□歲時一模一樣,不免生出這便是她的轉世的想法來,自然,對於這一世的父母也多了些期盼,希望他們也是她上一世父母的轉世,可是,他們和「他們」不一樣,長相不一樣,氣質也是不一樣。她上一世的父母是商賈出身,雖不至於渾身銅臭味,可也是精明的一類人,況且有些「心寬體胖」。這一世的父母作為知識分子,就像國子監的祭酒一樣,儒雅,要說精明,她的哥哥倒是可以劃為這一列。
許靜然的失落只是一瞬,因為她感覺到了和她上一世父母一樣的慈愛和關懷,這一刻她對於孝順父母尊敬兄長的意願不再是因為愧疚和補償,而是因為依戀,她太想念她的父母了……
當他們還在時,她無憂無慮,天真愛笑,可是變故只是一瞬間,巨大的財富遭了先帝的惦記,他們家因為莫須有的罪名抄了家,父母被收了監,在獄中去世,其實她知道的,所謂的畏罪自殺,不過是殺人滅口,而她也因此被賣入百花樓,成為了靜婉姑娘,而後入了靖王的眼,成為了靖王府的一員,而後便是後宮中的一員。其實她一直在想,如果當年,父親沒有在觀園中接待先帝一行人,是不是就可以躲過一劫?自然,她也遇不到年僅十八的歐陽靖。其實她知道答案的,只是會忍不住去想。
如今都過去了,當她選擇了那一瓶□□時,她便與他,與那個世界,與那一段愛而不得的感情說了再見,此生,便快活的活著吧,不為父母,不為皇上,只為自己。
許靜然的父母和哥哥感覺到妹妹變得更加的「成熟」了,依舊溫婉安靜,漆黑的眸子卻深沉如海,如墨汁一般,越磨越濃,看不透情緒,渾身卻安然恬釋,看來這段時間在學校和圈子裡把性子也打磨得更加深沉了些。許靜然察覺到了他們觀察的神色,卻不動聲色的與他們交談,這是她,她與那個女孩的性子雖然相同,卻也不一樣,她不想在他們面前也要戴面具,他們須得接受她的變化。
你們問,難道現在這個樣子不也是她的面具嗎?不,年少時,在父母的寵愛下,她或許天真愛笑,可是後面的生活已經將她的性子磨去了稜角,經常以溫婉的面孔示人,痛打對手的時候卻也不手軟,她們說她假,皇上卻什麼都不說,他只說喜歡她這樣的性子。說這樣的話,其實也是不信她的,可是她其實就是這樣的性子,皇上他已經不記得當日觀園裡的小女孩了,又怎麼會知道,她其實不屑於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