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其他小說>仙門問劍> 第三章 月黑風高殺人夜

第三章 月黑風高殺人夜

  大雪封山,山路崎嶇,對於一般人來說自然難走,李長歌卻又不一樣,內息流轉,漫天風雪中怡然自得,自是受不到一點風寒。


  山是好山,走進細看,巍峨聳立,綿延數百里,雖是寒冬季節,卻更顯峻峭。


  李長歌走的很慢,他本來就是一個慢性子的人,或者說他在享受這山中的景色。


  不是欣賞,是享受。


  敏銳的目光讓他能看見數裡外一隻外出覓食的狐狸,他能聽見身後三丈外,一柱至少三人合抱粗細的樹木中,隱藏在樹洞里冬眠的熊瞎子細微的鼾聲。


  甚至,他也聽見了身後數裡外,那一隻車隊行動間隱約的動靜,那是馬車車軲轆傾軋在雪地里的嘎吱聲。


  他也不理會,盡直朝前走。餓了就取出包裹里的乾糧肉餅,就著樹上的積雪吃了充饑。


  就這麼一路行了數十里,眼見天漸漸黑了。在敏銳的感知中,尋了一個樹洞,將洞中冬眠的熊瞎子趕了出去,心安理得鳩佔鵲巢。


  至於那熊瞎子夜晚如何休息,那就不管他的事了。將樹洞中屬於熊瞎子的東西清理乾淨,鼓動內息,去除異味。


  點燃艾葉熏香,一方面去味,二則驅獸,尋了一些乾草鋪上,將身上禦寒的毛絨墊上地上,打坐休息。


  修行對李長歌來說已經成為一種習慣,自從第一次修鍊開始,這兩年來寒暑不斷,內力小有成就。


  最精華的當然還是體內那一絲胎息,生生不息,流轉全身,絲毫感覺不到寒冷,渾身暖洋洋的。


  尤其在昨日有所感悟,明悟自身,心靈圓潤無礙,這一絲先天胎息也隨之蛻變,越加的精純。


  這兩日就算是不修鍊的時候,這一絲胎息也在自行運轉、壯大,在他的感應下,比之前粗壯了一倍有餘,到是讓他欣喜之餘,更有動力。


  然而何為胎息?

  胎:根源,始也;泰定,不動不搖,不憂不懼,不思不想,如嬰孩之處母腹。息:安住,止也;神氣歸根而止念,心不動念,無來無去,不出不入,自然常住。心性住而不動,為之胎息也。


  武林中人,修習內功。


  後天之境,能以血肉之軀,開碑裂石,搓金成丸。雖然普通人看來極為厲害,卻只是修鍊的最底層。


  更進一步則是胎息之境,返本歸元,以自身丹田氣海為源頭,恍若回歸母體胎盤之中,煉出那一絲先天初始之氣,是為胎息。


  最後氣血交融,逆反後天,內與外合,身與氣合,神與意合,生生不息,成就先天。


  先天之境,無漏之身。精氣合一,周身無漏,鎖住全身精氣,可以延緩青春,增長性命,延長一倍壽命,可活到二百餘歲。


  只有修行到先天境界的人才算真正的在求仙問道的道路上邁出堅實的一步。


  畢竟,有了時間,才有希望。


  武林中人絕大多數人畢生所求,不過如此。


  至於先天境界之後,唯有武學聖地、鎮國宗門中才有記錄,指明前進方向。


  余者不知所謂,縱然是李長歌,知曉其後的境界,具體修鍊方向,前進道路,卻也是一片茫然,管中窺豹,不得虛實。


  李長歌思忖,他本身屬於後天之境,機緣天資下僥倖修鍊出先天胎息。


  而今日早上遇見的那人在他的感覺下,已經屬於後天境的極致,只待機緣到來便可成就先天胎息。


  雖然李長歌比其先走一步,然而真要相鬥,死的必定是他李長歌。


  從內力修為上來說,本身差人家不足以道里計。一來修鍊功法太差,二則是少了歲月時間積累,對戰經驗更是相差十萬八千里。


  李長歌的靈覺很敏銳,這都是得益於他強大的靈魂力量。甚至於他可以控制自身的精神力量,做到內似先天高手斂息之術,禁閉毛孔,周身再無氣息散發出來。


  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


  白天隱隱約約聽見的車隊也行到此處,天色已然黑了,自是安營紮寨,就地生火,準備休息一晚明日再出發。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李長歌收斂了全身氣息。


  更重要的,他隱隱感覺到了一股殺氣,雖然距離很遠,依舊被他捕捉到了那一絲殺機。


  有趣,很熟悉,他好像知道後面跟的是什麼人了。


  所以他決定按兵不動。


  李長歌臉上掛著一絲古怪的笑容。


  今天夜晚,貌似有好戲看了。


  看上去車隊這群人很有經驗,都是一群精壯漢子,隨身攜帶兵器。


  兩輛馬車被圍在中間,其餘人就地取材,尋了一些樹榦,三四根一綁,做成支架,圍上厚厚的帆布,變成了一個個帳篷,裡面鋪上厚實的棉毯子。


  在外圍撒上驅獸的藥粉,一群人默默的吃了晚飯,留下兩個人守夜,其餘人便鑽進帳篷中休息了。


  成功之前最渺茫,


  黎明之前最黑暗。


  黎明之前,天將破曉,天地間陷入最深沉的漆黑之中,人的警覺性在這一刻降到了最低。


  李長歌睜開了眼。


  來了!


  「敵襲!」


  外面一陣混亂,一陣刀槍棍棒的敲擊之聲,夾雜的人死前的慘叫哀嚎。


  李長歌一眼望去,隱隱約約的火光,敏銳的眼神倒是讓他能清楚的看清場上的一切。


  刀劍劃過身體,劃破肌膚血肉,切割在骨頭上,發出嗤啦的聲音。


  人死前的面容清晰地應在他的眼裡,一聲聲慘嚎傳進他的耳朵,卻難以激起心湖半點漣漪。


  他的目光注視在馬車。


  鐵匠鋪里見過的黑色勁裝的中年漢子就在車前,殺意逼人,渾身沾滿了血跡,更見凶厲之氣,他自然沒有受傷,都是別人的血跡。


  他來的目的就是這馬車中的一樣東西,就在眼前,但是他沒有妄動。


  或者說他不敢妄動,因為有一個人站在馬車前,位置剛好隔在他與馬車之間。


  高手!


  那是一個老人,年過六旬,手上拄著一根龍頭拐杖,臉上布滿了皺紋,唯獨那眼神,犀利如鷹隼,面容凝重的看著那個漢子。


  「閣下是哪條道上的,不知我河陽城劉家哪裡在哪裡得罪過閣下,還請指明,若是我劉家不對,定然備上厚禮登門致歉。」老人的姿態放的很低。


  河陽劉家,河陽縣最大的家族,內城近半數的商鋪門面都屬於劉家,在河陽城內那是潑天的富貴。


  再加上劉家出了一個天才少年劉華文,今年拜入到鎮國大宗東聖閣中修行。


  劉家一時間威勢無兩,在河陽這片地域下倒還真沒有人敢去輕撫虎鬚。


  「劉家可嚇不住我,找的就是你們劉家。」


  「劉老頭,你也別跟我裝蒜,你們劉家我自然是知道的,我所來為何你恐怕也是心知肚明,寶物有德者居之,你們劉家還配不上那件寶貝,東西你給我,我轉身就走。」


  劉姓老人面色難看,劉華文雖然拜進了東聖閣中,然而修行之人財法侶地,缺一不可,這些都是靠劉家的錢財幫忙上下打點,因此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著人送去一些金銀珠寶,助其修行。


  錢財只是其次,倒不是關鍵,劉老頭也清楚,對方的來意絕對不是為了銀錢,而是另一件寶物。


  前些天,河陽縣一家屬於劉家名下的一個當鋪收到了一個人抵押的一個玉鐲,這玉鐲倒真的是很普通的玉鐲,用一個檀木盒子裝著,那人約好,一個月後會來贖回。


  那當鋪老闆自然同意,收好玉鐲,便存放起來,好巧不巧的,老闆的兒子看到那鐲子頗為喜歡,要取來看看,老闆向來溺愛孩子,便也同意了。


  玉鐲是用一方絲帕包裹住的,孩子連帶絲帕玉鐲一起拿在手裡,取出玉鐲把玩,順手要將絲帕仍在几上,缺一不留神,讓那絲帕缺掉了下去。


  正值寒冬季節,家家戶戶自然是生著炭火,那絲帕掉進火里,老闆本也不在意,絲帕而已,換一方顏色一樣的就行了。


  卻未曾想,那絲帕遇火不燃,在炭火中絲毫不損,這才知道遇見了異寶。


  老闆本想私藏,恰巧劉家來人清點賬目,見到這等異寶,自然是要據為己有。、


  雖說心中也隱隱感覺不妥,想必那存放玉鐲之人恐怕真正想要存放的是這件寶貝吧。


  但是又念及劉家近來的威勢,貪念大漲,心中那一絲不妥當自然被壓下,便取回寶物送回劉家了。


  劉家對這絲帕好一番研究,卻又不得門入,只確定這絲帕,水火不侵,刀劍難傷。


  最為奇特的是,他們沒有一個人能夠看清楚絲帕上的紋路。


  理論上講,不管是何物織就這絲帕,也不會讓人看不見文絡。


  這方帕子就是如此,光滑柔順,見不得絲毫紋絡。


  劉家心知,這恐怕真是一件不得了的異寶,便準備送與在東聖閣修行的劉華文,卻不曾想路上遇見這麼一攤事兒。


  劉老頭心知此事難以善了,別人擺明就是沖著劉家而來,這寶貝自然不可能就這麼交出去,否則劉家的臉面往哪裡擱。


  正如文人相輕。


  習武之人,也是一樣。


  而且習武之人,氣血旺盛,脾氣自然是一樣的水漲船高。


  這劉老頭本身就是劉家的第一高手,年輕時闖蕩江湖,在河陽附近的地域附近也是小有名氣的高手,一副火爆脾氣,雖然如今年紀大了,修身養性,脾氣也有所收斂。


  不過收斂了,不代表沒脾氣了。


  既然談不攏,那就打服你。


  兩人初一交手,便知彼此半斤八兩之間。


  那中年漢子先動手,握拳直擊,一丈距離瞬間即至,合身撲了上來。


  勁風撲面而來,劉老頭鬚髮向後揚起,只覺得撲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出閘猛虎,激起一陣腥風。


  心中一定,後撤一步。猛然一腳踹向拐杖觸地的一端,那拐杖呼嘯揚起,準確的擊中那漢子的拳頭。


  拳腳相交,兩個人身體皆是一震。


  漢子退後四步,劉老頭退後三步,拐杖借力抵在馬車上。


  漢子仰頭大笑,復又撲了上來,招式大開大合,他心中清楚,若論功力,他相比這浸淫了幾十年的老人,還是差了半籌。


  但是他勝在年輕,體力正是處於巔峰時候,因此即便退後四步也毫不猶豫,再次跟上。


  同時,手中不知從何處拔出一柄刀,刀身雪亮,殺機畢露,一絲絲血腥氣回蕩在四下。


  好重的殺氣,劉老頭心中凜然,這漢子也不知是何方神聖,手底下沾了多少人命。簡直似那魔教妖人一般,殺性極重。


  劉老頭這些年在劉家修身養性,內力越發的渾厚,然而畢竟年歲已高,他所想便是以身後的功力迅速擊敗對手,不然久斗之下,必然吃虧。


  兩人想法上倒是不謀而合,招式自然大開大合,硬碰硬的拚鬥數十招。


  那漢子刀法陰險毒辣,若如毒蛇遊盪在劉老頭身側,伺機而動。


  劉老頭內力深厚,他那龍頭拐杖重達三十斤,被他舞的虎虎生風,氣勢逼人。


  李長歌看的津津有味,這兩人都是身經百戰之人,臨敵對戰,自然給他漲了不少經驗。


  砰—


  只見兩人刀杖再次相擊,沉悶的聲音宛如大鼓敲擊,幾顆樹枝因為積雪傾軋,在被這聲音一震,紛紛從枝頭折斷,雪花散了一地。


  「噗」,一口鮮血噴出,中年漢子內力到底是差了半籌,被擊飛出去,身體撞在三丈外的一顆合抱粗細的大樹枝幹上,頓時激起一陣雪花飄揚。


  劉老頭身體一震,執杖的雙手一震顫抖,面色如潮,鬚髮飄揚,嘴角溢出一絲血跡,顯然並不是毫無損傷。


  強壓住傷勢,狠狠的一跺腳,在擊飛中年漢子的同時,緊緊跟上,龍頭拐杖猶如泰山壓頂般,朝那向上人頭擊去。


  想要一鼓作氣,將對手擊殺在杖下!


  說時遲,那時快。


  那漢子抬起頭,嘴角掛著一絲詭異的笑容。


  不好!


  嗤?的一聲,那是暗器機括的發動聲。


  瞬息之間,劉老頭只覺胸口一疼,心中頓時一涼。手上的動作隨之慢了一步。


  那漢子躺地上一個翻滾,毫釐之間,躲過了原本必殺的一擊,只是被擊碎了半邊肩膀。


  那漢子持刀而立,雖然一側肩膀被擊碎,好歹留下了一條性命,而且那寶貝眼看就要到手,心中頓時一片火熱。


  與之相反的自然是劉老頭。


  心中一時間萬念俱灰,身中暗器,那暗器自然是有毒的,而且必定是劇毒。


  面色酡紅,似喝醉酒一般,渾身汗如雨下,卻是運起全身內力想要壓制毒性,然而,那毒有如毒蛇一般,緩慢、堅定的一絲絲侵噬到他的心脈之中。


  砰——


  劉老頭毫無疑問死了,身體躺下眼睛都沒有閉上,神色滿是絕望、不甘,死不瞑目!


  四周本來在混戰的人,車隊一方見領頭的人以死,心中慌亂,手中招式一滯,頓時被殺的一個人仰馬翻,四散而逃。


  其餘人也不追擊,集合在漢子身前,「很好,你們幾個去把車廂里的銀錢取了,作為此次行動的報酬。」


  「謝過長老。」眾人跪下行禮。


  卻見那長老面色一寒,頓時殺機畢露,獰笑一聲。


  手中刀光一閃,可憐跪下的幾人根本沒有半點防備,被一刀之間,砍掉頭顱,死無全屍。


  做完這一切,那漢子終於是油盡燈枯,盤腿坐下,從懷中取出金瘡葯,敷在傷口上,止住了傷勢。


  面色狂熱,從劉老頭的懷中摸出一塊絲帕,神色興奮,面露喜色。


  「哈哈哈哈,果然是《大日琉璃金身決》,好好好好!」臉色一變,哇的吐出一口鮮血,那一刀已經耗掉他最後的真氣,終於是支持不住了。


  拼盡最後的力氣,爬進了帳篷,恢復傷勢去了。


  現在這局面就很尷尬了不是?


  搶還是不搶?

  李長歌心理很糾結,很糾結。


  很明顯的,那個什麼大日琉璃金身決是個好東西,而且剛才那個漢子拿出來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感覺那東西上面包裹著一層精神力量,難以窺見分明。


  冥冥之中,他知道這東西很重要,對他很重要。


  現在人都死完了,就剩一個還有半口氣的後天高手,還被打碎一條肩膀,身受重傷。


  這個人手裡偏偏還有一件很重要的寶貝。


  這他媽是傳說中的主角模式啊。


  天予不取,反遭其咎。


  搶了!


  從樹洞中鑽了出來,手中執劍,正是早上才買來的那柄精鋼長劍,不漏絲毫氣息,小心翼翼的靠近。


  慢慢走到帳篷前,那人就在帳篷里,盤膝打坐,恢復傷勢。


  他不敢睜眼,眼神也是精氣神的體現,這等高手感覺敏銳,一點點的殺氣都會驚動。


  他怕心中忍不住起了殺意。


  全部心神沉浸在手中劍。


  這一刻,他的心裡沒有半點殺機。


  劍恍如就是身體延伸的一部分,他的靈覺在長劍中肆意的遊盪。


  然後,心靈伸展,長劍遞出。


  輕柔得宛如情人間的私語。


  沒有意外,劍尖穩穩的刺入長老的身體,刺破心臟,不帶一絲殺氣,卻帶走了他最後的生機。


  雙眼圓睜,猶自帶著不可置信的神情。


  與那劉老頭一樣,死不瞑目。


  將所有屍體都搬到一起,順手牽羊取了一些錢財,銀票。一把火將所有屍體燒了乾淨。


  貪婪與罪惡一起,再無蹤跡。


  塵歸塵,土歸土。


  李長歌心理一陣索然無味,今夜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上遇見的第一場廝殺搏鬥。


  亦是他第一次殺人,懷中放著那方寶物絲帕,心中卻沒有半點欣喜之情,只有一絲淡淡愁緒。


  「哎,罷了,終究不算是濫殺無辜,何必庸人自擾。」


  飄然而去,唯餘一絲長嘆。


  天邊劃過一絲曙光,天亮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