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四十四·
夜深,鳳朝左相府內,書房燈火通明。
一身穿黑色官袍的中年女子正背著手在屋中走來走去,燭火搖晃,使打在窗花上她的人影明明滅滅的,看的人一陣頭暈眼花,坐在桌邊正一手忍不住敲打桌子,發出一聲一聲斷斷續續的敲打聲的女子被她帶的心中越來越煩躁,忍不住出聲阻止她:「黃侍郎,別走了!」
被她喊做黃侍郎的女子聞言立馬身子一停,轉頭面帶憂色:「唉,清尚書,我這不是擔憂嗎?」
「先別急,坐下再說。」清尚書朝她舉手示意旁邊凳子,「派去香來坊的人不是還未回來,不一定是我們想的那樣。」
「唉,」黃侍郎重重嘆了一口氣,來回走了幾步,才終於一揮袖子,心神不寧的坐在桌子旁。
雖已落坐,但她整個人卻並未放鬆下來,雙腿依舊忍不住緊張的抖個不停,目光遊離,腦袋怎麼也消停不下來,來迴轉動著,一會瞧瞧身後交頭接耳的幾位文臣武將,一會瞧瞧坐在書桌后正神色自若翻著文書的左相,見她老態龍鍾,雖頗有年齡,滿臉褶子聳拉著,整個人卻依舊猶如一把未鈍的利劍,背脊挺直,雙目炯炯有神,感受到黃侍郎偷瞄過來的眼光,頭也不抬,只突然開口沉聲道:「黃侍郎年紀也不小了,怎麼性子還這般急躁!」
黃侍郎被她突然出聲嚇了一跳,心中半口氣一提,聞言臉色一紅,恭敬的拱手行禮道:「慚愧慚愧!如今局勢已到如此地步,唉,我這性子,實在是做不到如清相這般淡定。」
說著又神色憂愁的嘆了一口氣,雙眼凝望門外,「也不知道究竟事態嚴重到如何地步,唉!」
她這說一段話,接二連三嘆氣嘆個沒完沒了,剛推開門進來身穿銀甲的魁梧女子聽的直眉頭一皺,又見她神情憂慮不安,打笑道:「黃侍郎可是自家夫郎跟人跑了,怎麼臉上這幅表情?」
「將軍!」黃侍郎抬頭一看,驚喜道,走進來的銀甲女子雙手往後一帶,把門關上,聞言點了點頭。
隨著這女子越往這邊走,就會發現這女子長的十分高大,一身銀甲將軍服,也是鼓鼓囊囊的,整個人看起來更是魁梧,走起路來身直大步、虎虎生風,背後紅袍竟在屋裡無風也被她的動作帶的往後一飄,臉上竟是歲月刻下的刀痕,額頭、臉頰、下巴,細細小小的傷疤到處都有,整個人猶如沐血而歸的戰場女武神,瞧的屋內一干文臣心驚膽戰。
她進了屋裡,先走到書桌前,雙手拱於胸前,略彎腰鞠躬認真道:「孩兒清華拜過母上大人!」
左相這才從書中抬起頭,面帶笑意看著她,上下打量了一會自己的長女,眼神里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滿意,詢問道:「京城最近守衛情況如何?可發現異常?」
「回母上,並未發現有任何異常。」恭敬回復完,發現自家母親神情並未和往常一樣,四下一打量,發現幾乎京城內清家重要黨派人員都在,清華眉目一皺,望向書桌前女子,開口:「母上,可是出了什麼問題?怎麼今晚……」
「將軍!你還不知道嗎!香來坊今日早晨水青並未來例行稟報公事,只飛鴿傳書來說自己今日身體欠佳,只好書信代之。」黃侍郎嘆氣連連,顧不上階級之分,急忙打斷了清華的話,目光焦慮的看向她。
清華聞言一愣,十分不明白,疑惑問:「有何不對?水青一向身體不好,偶爾不能按時前來,派鴿子帶信也不是一回兩回,倒是為何冒險讓同僚都前來一聚?」
「這……」坐於外圍的幾人中,有人也不解的抬頭四處張望,發出一聲疑問,她們一下朝,連回家吃個飯都沒來得及,就被左相派人請來商事,到現在,雖知形勢緊急,也還真不知發生何事,一頭霧水。
「是啊,左相、清尚書、黃侍郎,你們就別賣關子了,究竟出了何事?我們現在等香來坊人回來幹嘛?」發話的是一個武官,講話不像前面的文官欲言又止,整個人吞吞吐吐的,她開門見山,直接就問。武官早就心裡憋著這些問題,如今見清將軍出現,正好樂得順水推舟給提出來了。
「你們有所不知,這香來坊乃是我們與宮裡通信的一個據點。所有宮中消息,我們的命令傳達,全是通過香來坊。」坐於桌旁先前發話的女子右手一停,頓時屋內敲打聲就消失不見,她邊說邊伸手慢慢倒了一杯熱茶。
「這……此話當真?」一看起來年約四十上下的文臣滿臉震驚,「這外傳香來坊老闆,下官我若沒有記錯,正是剛才黃侍郎她們所說的水青這號人物。」
「正是。」清賦將手中熱茶遞於坐在一旁的長姐,清華向她一頜首,雙手接過。她剛下了城牆一路快馬加鞭而來,外面天氣漸漸入秋,深夜氣溫驟降,她雖身體好,但依舊兩手冰冷,此刻接觸到薄胎青瓷底下的熱氣,只覺暖意陣陣,不由面上一柔。
「那……剛才清將軍不是說……」互相打量,一文臣欲言又止,實在是不敢隨意開口。
「唉,」黃侍郎深知這些文臣吞吐的本性,讓她們謀權划策長篇大論還行,讓她們說一些話三句沒有一句是完完整整的,磨磨唧唧的也不知在擔憂什麼。當下,她也懶等,直接就替她們解答:「壞就壞在尚書大人今天午後去宮裡找皇后商討五天後皇太女殿下的生辰宴會,湊巧皇太后也在,但……」
她話說道一半,就轉頭望向悠然坐在一旁的清賦,她雖魯莽,也深知這話還不能由自己代勞說,知拿眼望著那瞧起來儒雅氣質十足的女子。
「清尚書,可是出了啥事?」一武將憋不住,貿然開口直接就問。
清賦悄悄向坐在書桌后的母上請意,目光接觸,得到允諾后,方才開口出聲:「倒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們放在宮中的暗衛前幾日才被交到一人手中,此人一向頗為小心,能力也十分了得,這幾年來她跟隨在吾兄清瀲身邊,從未離開過他半步,不料我今日卻未曾見到。」
「她人呢?」滿臉驚恐,文臣幾乎要坐不住拍桌急聲道。
「我裝作無意詢問吾兄,他也不太了解情況,神色看起來十分擔憂,只說前兩日突然御鑒房派人來話,稱此人身體不適,感染了某種傳染性疾病,已被宮內御鑒房帶走治療。」清賦慢慢開口回答,一干人立馬被她的話驚得冒出一身冷汗,對宮中勢力知情的多一點的更是和黃侍郎一樣,再也坐不住,焦躁不安的站起來不知如何是好。
「嘖,我就說你們搞這些幹嘛!」清華把茶杯往桌上一推,薄胎青瓷的珍品立馬受力危險的晃了幾下,才堪堪穩住,雙眉一抬,不悅高聲道,「如今搞的人心惶惶,哼!這掉腦袋的事可是好做的!」
一干文臣武將被她說的面面相覷,清華還想說什麼,「啪」的一下,一本書朝她砸過去,想也不想的,她下意識頭一歪,躲過,側臉一看,那本書直直飛到門上,撞在門板上發出一聲響聲才被撞落在地。
「胡鬧!清家長女,怎麼是你這種愚笨之人!」嚴厲喝罵,左相板著一張臉,滿臉凝重的看著自家長女,剛才那本書正是她丟的。
清華趕緊站起身,彎腰低頭鞠躬,「母上息怒,孩兒知錯了,再也不胡言亂語,只是孩兒實在擔心母上們做的事,所以才忍不住出言。」
「你只用顧好自己的本份,好好操練手下將士,有朝一日,供我等用就好!」左相目光如炬,表情絲毫未舒緩一分,沉聲道,威壓如潮浪駛向屋內所有人身上,眾人忍不住呼吸一頓,誰也不敢和她拍板。
「孩兒知道。」清華眉頭緊皺,話已到嗓子眼,但依舊不敢反駁,將它咽了下去恭敬從命。無論如何,她都是清家一份子。
門外突然傳來陣陣腳步聲。
腳步錯亂,說明前來的人必定是心慌意亂;呼吸清晰可吻,並且呼吸聲大又長說明此人定時一炷香內都未歇息一分,一路跑了過來。
屋內文人無功力大概還未發現,但一干武將遠遠就聽到從走廊處傳來腳步聲,當下,心中猜測出了七七八八,臉色忽青忽白,雙眼無神又瘋狂的望向書桌后的左相。
「啪」
隨著一聲悶響,書房門終於在所有人的期盼和害怕中被一女子推開,她正喘著氣,一身普通的雜役外衣早已□□打濕,背後黑成一團,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一進屋,她就往書桌前一跪,「水青不見了!」
清賦神色一凝,眾人聞言臉色俱變得死灰一片,對望中都能看出其中彼此絕望的表情,左相將手中筆一擱,沉聲問:「讓你找的東西可找到了?」
「回稟主子,小的翻遍了屋內,連床底樑上都未曾放過,也並未找到——」女子抬眼怯怯的看了一眼書桌后危坐的左相,聲音越來越低,「您說的那物。」